2020-11-21|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添油加料 讓熱情如火炬燃燒不熄

 葉金川是我的老同學。最近在網上看到一則採訪他的報導(其實已是一年多前的新聞),題目是〈70歲當背包客 葉金川:做「一流老人」而非「上流老人」〉,照片中的他兩眼炙熱有光、侃侃而談未來的計畫:「跟朋友去加拿大育空漂流、還要去看北極光、住馬修連恩的民宿,等寒假到紐西蘭,車友帶隊去一起考察民宿,明年生日要去黃石公園……。」
 我大二的時候,在台大對面的羅斯福路賃屋而居,葉金川就住在我對門(他雖是台北人,但自己當家教過獨立生活),成了我較熟悉的醫學系同學之一。畢業後,我們都沒有當臨床醫師,有一次,我和他參加聯合報的「相對論」對談,我記得當時我說:「我跟葉金川最大的不同是:他熱愛大自然,而我卻喜歡不自然。」
 在大學時代,葉金川就很喜歡爬山、露營這種接近大自然的活動;而我卻喜歡躺在床上看雜文小說或在燈下寫文章,經常耗到深夜兩三點。如今兩人都到了七十歲,發現葉金川除了完成台灣百岳外,更去爬日本、非洲、澳洲、南美洲的高山……,真是豪氣熱情不減當年;而我,雖然已變得早睡早起,但最喜歡的還是或躺或坐看人文歷史的節目、文章或寫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我也覺得在這方面我還是保有當年的熱情,只是品質可能不太一樣,而也不再像年輕時代那樣「不自然」。
 高凌風有一首歌〈冬天裡的一把火〉,以前每次聽到他熱情洋溢、手舞足蹈地唱:「你就像那冬天裡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溫暖了我的心窩。每次當你悄悄走進我身邊,火光照亮了我。你的大眼睛,明亮又閃爍,彷彿天上星,最亮的一顆……」體內的血液就會隨之湧動澎拜,人生的前程也被照得熠熠生光。歌描述的雖然是男女間的熱情,但對各種事物,我們也都需要類似的熱情;熱情是點燃夢想和信念,將它們化為行動的火炬。沒有熱情,生命就不會發亮發光發熱,要活得轟轟烈烈,就要對人、對事、對物充滿熱情。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曾經對某些事懷抱過熱情,問題是它經常在熾烈燃燒一陣後,就變得意興闌珊,成為只有三天、三個月或三年的熱度。就像《魔鬼辭典》所說:「熱情,是青年人常患的一種疾病,內服小劑量的悔恨,外敷一些經驗的藥膏,即可治癒。」熱情的消失,不只因「日久情疏」所產生的自動弱化,更因為沒有帶來原先預期的效果而讓人變得心灰意冷。不管做什麼事,如何讓熱情持續下去,爝火不熄,顯然比剛開始的點燃熱情來得重要。
 為什麼我能維持對人文閱讀與寫作的熱情呢?最重要的當然是因為它們是我的興趣。我喜歡思考,而閱讀和寫作正有助於我思考和了解自己與這個世界。葉金川和我在年輕時代就有不同的興趣,但過了半世紀,也都各自在做同樣的事情;做的是讓自己感興趣的事,應該是維繫熱情於不墜的最根本原因。
 但興趣只是熱情的火種,要使爝火不熄,就必須不時為它添加油料。因為熱情而使你做了一些事,這些事如果能得到外來的回饋,那它們就能為你的熱情添加油料,譬如我因閱讀與寫作而出版了一些書,它們賣得還好,就成了鼓舞我繼續熱情寫作的動力之一。
 閱讀人生有成者的熱情感言或自傳,也能讓我們受到感染與激勵,而使得在風中飄搖的熱情之火又大放光明。有人問哈里•溫斯頓成為「鑽石之王」的訣竅,他說:「專家了解他們所賣的鑽石,而我則熱愛我所賣的鑽石。」二十世紀最傑出的現代舞者瑪莎‧葛蘭姆也說:「偉大舞者之所以偉大,並不是因為他們的技巧,而是因為他們的熱情。」
 史懷哲到非洲行醫數十年,除了宗教情懷外,必然也有過人的熱情。看著他如何「焚膏油以繼晷」,也能為我們的熱情添加「膏油」。但史懷哲在回憶錄裡也說:「有時我們心裡的光焰幾乎要熄滅,有時由於對他人的體驗得以重新點燃,我們應深深感謝並銘記那些點燃自己內心火焰的人的事蹟。」其實,在漫長的生涯中,史懷哲也曾經消沉過,但「他人的體驗」又「重新點燃他幾乎要熄滅的火焰。」
 的確,回首前塵,我覺得最讓我崇拜與懷念的並非傳授我各種知識的人,而是讓我感染他們的熱情,並點燃我追求知識之熱情的人。像傳遞聖火,傳遞熱情乃是靈魂間的聖事。
 和具有同樣理念與興趣的人在一起,也可以在共同行動中為彼此增添熱情的柴火。我在大學時代加入台大的大學新聞社,結識很多志同道合的文友,我們到今天仍經常相聚,相濡以沫、相暖以火。我覺得在這方面最有名的應該是馬奈、畢沙羅等藝術創作者為抗議巴黎藝術沙龍拒收他們的作品而互相支援,自行舉辦了「落選展」(一八六三年),他們後來都成了印象主義畫派大師。
 但最值得信賴也最可貴的是能自己給自己添加油料。連續十二年都是《金氏世界記錄》全球推銷汽車最高紀錄的保持者,有「全球最偉大推銷員」之譽的喬.吉拉德,他是在三十五歲走投無路時才從事汽車推銷工作的,但一投入,就以無比的熱情持續工作了十五年。他的熱情,除了來自熱愛他的工作,顧客買車讓他得到回饋的油料外,我想更重要的是他不斷給自己的自我激勵、自我肯定和對終將有所成的不移信念。
 吉拉德說:「每天對著鏡子說:I like you。喜歡自己,你贏定了!」他在讓多數人卻步的Impossible(不可能)中加上一個a,成了IamPossible(我能)。有人也許會認為這種自我激勵或自我肯定太過天真,天下哪有這麼輕鬆、心想就能事成的差事。但這些其實都只是最基本的「熱身運動」,要讓熱情能開花結果,還需要有方法和執行的毅力。
 很少人在第一次看車時就會決定購買,吉拉德除了向客人介紹各種車款的特色外,更記下每位客人的背景、興趣、想望等,然後一年十二個月,每個月都寄給每位客戶一張賀卡。這並不稀奇,很多推銷員也都這樣做,難得的是他連續十幾年從未間斷,最多的時候每個月要寄出一萬六千張賀卡。很多人都被他這種持續的熱情所感動,而買他的車、繼續找他換車或介紹親友買他的車。
 詩人紀伯倫說:「熱情是一座火山,山頂不長猶豫之草。」真正的熱情絕不會因為看不到預期的回應就產生動搖,而日漸消散,終至化為烏有。有人問牛頓如何獲得那些重大的發現,牛頓回答:「我沒有什麼方法,我只是對一件事情能有很長時間的熱情與興趣去考慮罷了。」熱情如流水,淺則潺潺,深則無聲,不管外界如何轉變,只有不移的信念才能長時間維繫自己的熱情。
 我鍾情於寫作除了興趣,以前還必須藉此養家。現在已沒有這方面的壓力或動力,但我還是筆耕不輟,而我也從中慢慢了解,我對寫作的熱情逐漸變得單純與清晰:經由寫作將自己對人生的感悟分享給讀者,成了我餘生裡最重要的社會性生命意義,或者說是我賦予自己的一個使命。當我有了這種認知後,那麼我寫的文章和書能有多少銷路、得到多少回饋,其實都已無關緊要。我成了自轉的圓輪,它為我的寫作提供源源不絕的內生能量。
 生命如果失去熱情,人生很快就會變得死氣沉沉。我發現周遭一些失去生命熱情的人通常也是不再有夢、不再繼續作夢的人。年紀一把還繼續在作夢,難免讓人覺得「可愛得有點蠢」,但不管是所謂「太上忘情,下愚不及情,情之所鍾正在我輩。」或是如法朗士所說:「我寧可取熱情的愚蠢,也不要智慧的冷漠。」沒錯,我寧可在一些被認為的傻事上「愚蠢地」燃燒我的熱情、耗盡我的生命,也不要以自以為是的「冷漠智慧」去明哲保身、頤養天年。
 繼續作夢,將夢想與熱情帶進死亡,方是美妙的人生。
歡迎光臨我在方格子的三個專題:
《紅塵阡陌:王溢嘉的人生筆記》
《創意100擊》
《變態心理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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