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晚清基督教,不但是學習能力的考驗,也是個人冷靜程度的挑戰。關於傳教士對中國的影響,太多人先戴上有色眼鏡,或把傳教士都看成添上神聖光環的使者,即使有錯誤,也是無辜被利用的;又或把傳教士都看成與列強槍砲互相掩護的侵略者,即使有貢獻,也不過是糖衣阱陷。
讓我們先放下「真心」與「假意」的爭辯,先來個正面檢視,看看傳教士對晚清社會的貢獻。
象徵基督教再次踏足中國的,是鴉片戰爭前來華的倫敦會馬禮遜,他於1807年抵達廣州,1834年於澳門病逝。馬禮遜的貢獻如下:其一,他翻譯新舊約聖經,編寫「英華字典」,創辦介紹西方的報刊等,促進中外文化交流。其二,他開辦「英華學校」,是最早為華人而設的學校,既訓練了一批西學人才,又建立了社會服務的宣教模式。其三,他號召向中國的跨宗派宣教運動,中國日後迅速成為當世最大的宣教工場。
經鴉片戰爭與英法聯軍,傳教士在條約的保護下得到空前的發展空間,西方各大宗派都湧進中國宣教,又有戴德生於1865年成立內地會,推動深入內地的宣教工作。傳教士懷著宗教熱誠,舉行佈道活動,開辦教會及翻譯聖經等,同時自覺或不自覺地推廣西方文化,默默地為中國社會帶來改變。
其一,興辦西式教育。傳教士辦學,最初只是因利成便,以簡單的啟蒙教育接觸百姓,大多屬於「一人主理」學校,日後趨於有系統有規模,開辦小學、中學及職業訓練,其後更拓展至大學,如上海聖約翰大學和南京金陵大學等。在未開辦大學之先,傳教士又安排留學教育,例如容閎於1847年隨傳教士赴美,其後畢業於耶魯大學。
其二,興辦其他福利事業。由於技術要求高,醫療服務的普及遠遜於教育,但貢獻更為深遠。傳教士早於1835年已在廣州設立眼科醫局,1844年於上海成立第一所綜合醫院仁濟醫院。此外,傳教士還推動很多慈惠工作,如育嬰院、孤兒院、戒煙館等,又參與一些地區性的賑災工作。
其三,參與改革運動。洋務運動期間,部分傳教士參與其中,如丁韙良擔任同文館的總教習,傅蘭雅在江南製造局擔任翻譯工作。維新運動前,林樂知主編萬國公報,李提摩太主持廣學會,推動西方思想文化,康有為和梁啟超的維新思想,從中得到啟發,甚至直接承襲。
其四,喚起女性的醒覺。對傳統「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挑戰,傳教士興辦女子教育,具有劃時代意義。1844年,倫敦會開辦首間女學堂寧波女塾,其後普及各商埠,並逐步提升水平,至1905年創辦華北協和女子大學。傳教士又開啟女子留學風氣,例如金雅妹於1872年隨傳教士赴美,其後畢業於紐約醫院附屬女子醫科大學。
傳教士帶來的,不但是基督信仰,還有西方文化,引導晚清社會漸漸變化,為日後翻天覆地的變革踏出重要一步。在西方文化自信心氾濫的時代,早期傳教士接觸的是基層社會,目睹的是文化醜陋,社會落後的一面,於是帶著「救主」的心態施行「憐憫」,「貢獻」的背後是一種「侵略」。這確實是時代帶來的「不幸」,但卻不能因這種「不幸」而否定傳教士的「貢獻」。
或許林則徐是一個榜樣,他對西方商人向滿清傾銷鴉片感到極度不滿,在禁煙的角力中手起刀落。但林則徐沒有敵友「二元對立」的思維,沒有對西方妖魔化。林則徐對西方世界有好奇心,從報刊收集西方資訊,鼓勵魏源撰寫「海國圖志」,曾經接受伯駕醫生的西式治療。放下「二元對立」思維,對傳教士的評論才能夠「是其是,非其非」,對我們生活中的「敵人」,更需要這種自我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