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在春日雨後

本文寫於2009年4月。當時我在政大工作，因為要辦一場台日交流研討會，認識了一個東京大學博士班快畢業的日本年輕學者，當時我沒男朋友，也沒心思交男朋友，我跟日本的往來僅止於公務上的互動，但是我老闆卻另有計謀。

我老闆認為松岡和我有相似的家世背景，有相同的興趣嗜好，年紀不成問題，又常來台灣（做田野調查）。因此為了撮合這樁台日交流的案外案，老闆故意製造了數不清的機會，讓我跟松岡單獨吃飯見面。

老闆的計謀最後當然沒有成功，但這最後一次的單獨見面，格外難忘。

話不多說，本文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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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我們並不算是久別重逢，所以不需要華麗的開場。

春天雨後的傍晚，和重逢的人在台北街角的小茶館裡，閒聊日常生活的瑣事，像吃過幾頓大餐以後泡一壺溫熱的茶，解人生的油膩。

小茶館裡最美麗的風景是迷離的燈光，透過燈光，向玻璃窗外望出去，窗外的柳葉彎成一道道優美的弧線，像微笑的嘴角。 真實生活是一幕幕時空交錯的蒙太奇，雖然我們生活在不同的空間，有各自的生存版圖和行跡路線，但是我慶幸我們遭遇任何大的、小的、有形、無形的生活壓力都能以大笑收場，然後在別人眼中的亂世中自在存活。 我最愛聽你說你爸媽私奔的故事，劇情簡直精彩得像電影情節。你說你和現在的大學生有嚴重代溝，上課的任務，很無奈地變成講笑話。你愛看長篇小說，我只能讀短文和詩。你喜歡巴黎，巴黎是我不會再去第二次的城市。 你分析事情的樣子又認真又專注，你一直說我很聰明。 儘管國籍和語言的差異並不成為我們的干擾，但還是出現了小小的，意外的文化碰撞。然後舊的框架瓦解了，新的視野出現了，未知的世界在我面前發生了。

整個晚上話題都沒間斷，我們喝茶、大聊，從日本社會談到台灣社會，從工作聊到家人，從現在聊到未來。我們就這樣，在雨勢漸弱的窗邊交換各自的生活版圖，然後交換禮物。

「怎麼每次到了要分開的時候，我們就會交換禮物呢（苦笑）。」你說。 「因為禮物暗示著即將離席的片刻啊。」我沒說出口。

真是一個令人身陷迷惘的春日雨後。在燈光迷離的小茶館裡，也許隱藏著我們以猜測或期待構築而成的情感迷宮。

道別時你收起放肆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日本男人式的禮貌與體貼（拜託可不可以不要這樣啊），然後把沈沈的生活重量，化成輕輕的祝福。

輕輕的祝福、貼心的禮物，沒有因道別而驚動的關係，勾勒出即將安歇的夜幕。我沿著下過雨的路徑返家，在夢幻泡影中，觀望著泡影夢幻。

2009年4月 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