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0-05|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如梭羅般的山居歲月

常常心裡會浮現一個問題:「若是梭羅活在現代,他的湖濱散記會怎麼寫?」
因為相對於科技與物質文明凌駕一切之上的今天,梭羅生活的一百多年前的社會還算單純樸實,他如何能未卜先知的道盡當代人所面對的精神困境?
這種預知,讓梭羅的「湖濱散記」在近代愈來愈受全世界重視。三十多年來,我在逛書店或者二手書店,跳蚤市場時,只要看到「湖濱散記」的譯本就會購買,不知不覺也買了將近二十種不同出版社的翻譯版本。
也或許這些年不斷重新閱讀「湖濱散記」的緣故吧,我自己的真實生活,好像也愈來愈像他了。像我住在台北近郊的山上,就如同他的湖邊小屋雖然說是在森林,其實離城鎮不遠;也如同他常常讚頌獨處一般,我也需要大量獨處時間,但我家裏也像他的小木屋,常常高朋滿座。
梭羅這麼說:「若是一天裡有幾個時段可待在自己的空間裡,完全忠實的面對自己,真是一大釋放,它們可以讓一天的其他時間變得活躍起來!」
看來我是很幸福的,每天有很多很長時段的獨處,事實上這已經是我非常重要的精神支柱了!
但孤獨與寂寞不同。
孤獨是物理狀態,寂寞是心理狀態;孤獨是分離的個體,寂寞是意識的孤島。
在孤獨中,才能與自我對晤。
這十多年來,案頭上一直擺著梭羅寫的一句話:「如果一個人沒有和他的同伴保持同樣的步調,那可能是因為他聽到了不同的鼓聲!」
這段話令我產生信心:雖然一樣得生活在眾人之中,卻不必然得像眾人般活著。當我一邊傾聽自己心裡的鼓聲前進時,我也更能包容與欣賞跟我意見不同的人,或許他們也正在傾聽自己內心的鼓聲。
他說:「我這裡不用電,我自己生火。晚上我點煤油燈。沒有自來水,我從井裡打水。我自己劈柴燒飯。這些簡單的活動使人也變得簡單。要變得簡單,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啊!」
單純的肉體勞動,可以帶來精神上的單純。在專注的肢體運動與滴滴汗水下,人的心靈也一點一滴沉穩簡淨,因而聽見來自內在的韻律。
我想,這也許是自古以來,世界各宗教都要求修行人以親身勞動來完成生活中許多需求的原因吧?
在梭羅的那個時代所面對的世界,其實還算是很單純的。如今的數位化時代,是個虛擬與真實逐漸失去了邊界的時代,正如同我們大腦裡的記憶與情緒,也可以被分解成神經細胞電位差的傳遞一般。因此,在「虛擬實境」科技即將取代人類的娛樂與體驗時,我愈加懷念那個會流汗的真實世界。這些「數位化的民眾」即使擠入國家公園,也會失去感受大自然的熱情。我看到的,大部分都是喊無聊的小孩和麻木的家長,只會用相機或攝影機行禮如儀地拍下美景或地標。大自然已經變成可以捕捉回家的影像,或者說成為可以消費的商品。
要真正了解大地之美,不能啷是站在遠處用眼睛去看它,或是透過高傳真影像去欣賞它,而是要親自走一段路,流流汗,喘喘氣,甚至會受點傷,去接近並崇敬它。
是的,他說:「感受生活的品質,那是藝術最高的境界。」
這些年隨著節能減碳的風潮,簡單生活也似乎形成另一種時尚,因此「少就是多」、「簡單就是豐富」也出現在許多人的口中。少與多是相反的意義,簡單與豐富也是相反的概念,為什麼會等於呢?
這是因為人的時間是有限的,人的精神注意力是有限的,當一個人的心裡充塞太多東西的時候,其實什麼也都感受不到了,反而是當簡單的時候,我們的心才會活在一個更大的空間中。就像一個吃得很飽的人,對食物就不會有任何興趣一樣,一個沒有感受力的心靈,是無法擁有真實的快樂的。
梭羅他也一再批評人們一昧講求外表與速度,彷彿大的,快的就是好的,可是我們是否在得與失之間曾做過省思與評量?
慢下速度,提高生活的感受,正如許多宗教或靈修課程不斷提醒我們的:「活在當下」,才是幸福感的來源。當我們能以悠閒的心情去感受周遭事物時,就可以從日常生活中再度發現許多賞心樂事。好比坐在陽台前看著夕陽緩緩落下;與三兩好友喝茶聊天;陪孩子沿著河岸騎單車….這些令人快樂的事,其實並不必花錢。
或許我們都有類似的經驗:在多次旅行中,某一次在德國某國小鎮的公園裡餵天鵝,或是在日本京都某間古寺裡睡個長長的午覺,這些似乎無所事事的時光,卻令人記憶深刻;反倒是住了一間又一間的高級旅館、一餐又一餐的豪華飲宴,還沒回國就已印象模糊了。精神上的富足與物質上的擁有,似乎是背道而馳的追求。當我們呼喊著「多一些,還要更多」時,其實就是靈魂受苦的徵兆。
梭羅也這麼提醒我們:「我們花了大半輩子釣魚,結果卻發現我們要的根本就不是魚。」
要從簡單生活中找到真正的樂趣,不是因為流行或道德的壓力,不是因為別人覺得你「應該」這麼過而勉強自己去做。
總覺得「簡單」就好像一棵樹,是從我們的內在自然而然生長出來的,而不是來自於外在,把新的樹皮貼在自己身上。
要傾聽內在的聲音,找到自己的簡單之道,重新感受生活的樂趣。
二十八年前荒野保護協會成立,之後幾年在全台灣各地陸續成立分會,記得當年在各地辦公室裏我都會將梭羅所講的這段話佈置在牆上:「我到森林裡,是因為我希望過著真實的生活,只去面對生活必要的部分,看我是否可以學會它所教導的,而不至於在我死的時候,發現自己沒有真正活過!」
多年來,「荒野」推動兒童自然教育,保護台灣的生態環境,同時號召民眾以具體行動來做守護環境的義工。推到較深層、較根源的目的,一方面是希望能讓每個人對土地、對環境產生情感,產生「根」與「家」的感覺,再連結到生命歷程中,成為心靈原鄉;另一方面也是想到,當生命沒有崇高的理想可獻身,沒有偉大的使命在呼喚,人活著的意義,是否只剩下了自己?而那會是空虛蒼白的生命。

帶孩子到古道上堂有趣的自然與歷史課

我們都知道,台灣是一個四面環海的島嶼,但是我們卻常忽略了台灣也是全世界非常難得的高山島,一個擁有二百多座三千公尺以上高山的島嶼。
所以我們雖然是在海島上,但事實上卻是住在山腳下或山裡面,我們的祖先為了工作與生活,經常必須翻山越嶺,久而久之,就在山裡面走出一條又一條的山徑,這些到今天都還沒有被拓寬或改建成車輛可以走的道路,就稱為古道。
因為隨著時代改變,人們逐漸改用方便的交通工具,所以這些山徑慢慢就愈來愈少人走,因為荒廢而被草叢給掩蓋而無人知曉。過了好多好多年,一些研究歷史的學者跟喜歡冒險的自然探險家,從祖先留下來的資料中尋找,總算讓這些古道重見天日,後來政府也撥經費整建,讓大家可以很安全且方便地在古道上健行。
這些分布在台灣各地的古道,不管從南到北,從西到東,不管是穿越高山,或者在丘陵間連結附近的村落,每個古道的功能或目的都不一樣,有的是官方的軍事用途,也有老百姓運送商品貨物的通路,或者是原住民狩獵的捷徑,當我們走在這些古道上,除了欣賞周邊的自然生態之外,還可以去探索祖先的生活方式。
每條古道一定是從一個或一群人的故事開始,我們也能知道我們腳下的這個駁坎,某個歷史上的知名人物也曾在此歇腳,山徑古道除了地理上可以連結二個地方之外,也可從空間走向時間,走向古人的生活場景,產生更多思古幽情的歷史情感。
其實自然與人文歷史,在我的觀點,從來不是分開的,因為所有人類的生存,以及發展出的產業與歷史,一定是跟當地的自然環境息息相關。
比如說台北陽明山的魚路古道,就是住在金山靠海邊的老百姓捕了魚之後,辛苦地將漁獲,從金山到士林在崎嶇的山路裡走36公里。不過,魚路古道不只擔著魚的魚夫在走,包括種茶葉的農夫,還有採硫礦的礦工……許許多多自然物產,在祖先的肩上挑著。
當然,也有的古道作用比較單純,比如平溪運煤古道就是專門用來採煤礦的,而陽明山水圳古道是先民用來灌溉農田以及生活中使用的水源。
或許我們可以浪漫的描述,古道是台灣土地上一條一條的掌紋,刻畫著我們祖先的命運與故事,如果孩子們經過導覽與解說,那麼每次的古道健行,就不只是有益健康的休閒活動,更是一次又一次精彩的自然課與歷史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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