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2-01|閱讀時間 ‧ 約 18 分鐘

為什麼我們需要療癒感?(上)

撰文:魯汶的袋熊先生
  1. 導言
唐肅宋上元二年,安史之亂的硝煙輕輕散去,兵燹初熄,在成都浣花溪的草堂邊,坐著一個呆愣愣的詩人。
唐玄宗天寶十一年(西元752年),唐朝的國力達到頂峰。司馬光在《資治通鑑》裡的說法是:「是時中國盛強,自安遠門西盡唐境萬二千里,閭閻相望,桑麻翳野。」根據考證,萬國衣冠拜冕旒的唐朝在富強鼎盛之時帝國全境的人口高達五千兩百萬。然而僅僅八年後,唐肅宗乾元三年(西元760年),中原大地上已經剩下不足一千七百萬人。從宜陽至武牢,白骨荒蕪,血染陳陶。史書記載唐帝國「居無盡椽,人無菸爨,蕭條淒慘,獸遊鬼哭」。華清池的水乾涸了,唐帝國赤地千里,一片荒涼(張宏杰,2019)。
過去幾年,稻米流脂的盛世景象隨著戰禍分崩離析。詩人像是做了一場長長的惡夢,長安的繁華如同火場裡被燒融的紙窗,昨日富麗堂皇,今日煨燼漫天,充滿了超現實主義。遠避巴蜀之後,杜甫花了很久才從恨別鳥驚心的創傷中走出來。歲月靜好的成都接納了這位詩人,所幸桃花細逐楊花落,經過了一系列的劫難,杜甫終於在這個滿目瘡痍的帝國境內找到一處棲身之地。
靜寄東軒,春醪獨撫。良朋悠邈,搔首延佇。看著綠映接天的浣花溪,波光蕩漾,花蝶雙飛。見此良景,杜甫才終於像一隻逐漸放鬆警惕的小鹿,揮毫紙硯,落墨成詩:
「南京久客耕南畝,北望傷神坐北窗。晝引老妻乘小艇,
晴看稚子浴清江。俱飛蛺蝶元相逐,並蒂芙蓉本自雙。
茗飲蔗漿攜所有,瓷罌無謝玉爲缸。」
他似乎和自己的悲傷,暫時達成了訴訟外和解。
在同個時代,事實上悲傷的不只杜甫一人,對許多知識份子而言,安史之亂都是天崩地裂的。王維在《為薛史君謝婺州刺史表》裡也同樣使用了極為出色的文采,顫抖地描述自己的PTSD:「當賊逼溫洛,兵接河潼,拜臣陝州,催臣上道。驅馬才至,長圍已合,未暇施力,旋复陷城。戟枝義頭,刀環築口,身關木索,縛就虎狼。臣實驚狂,自恨駑怯,脫身雖則無計,自刃有何不可。而折節凶頑,偷生廁溷。縱齒盤水之劍,未消臣惡;空題墓門之石,豈解臣悲?」一臉悲憤,老淚縱橫。
很難想像,一個日後「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田園派詩人,曾經也想過一了百了。然而經過一段時間的動蕩離亂,他們逐漸平靜下來。詩人們不再整天想著盤水之劍和墓門之石,他們落戶草堂和輞川,開始療傷。
是什麼給了他們活下去的念頭?是什麼平撫了他們心裡那滲著鮮血的傷口?
是「晝引老妻乘小艇,晴看稚子浴清江」,是「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
在殘枝敗柳的生活中,他們慢慢步步生花。他們逐步療癒自己,回頭珍視自己身邊所擁有的一切。
像是一幅賈克-路易·大衛(Jacques-Louis David)的《被維納斯解除武裝的戰神馬爾斯》(Mars Being Disarmed by Venus)。他們卸下了自己的武裝,卸下了所有的正襟危坐,回到尼采的嬰兒狀態。
所有療癒的起點,都是解開盔甲。
或許就像木心在自己無題的小詩裡說的一樣:
「草坪濕透,還在灑,
藍紫鳶尾花一味夢幻,
都相約暗下,暗下,
清晰,和藹,委婉,
不知原諒什麼,
誠覺世事盡可原諒。」
忽然有那麼一瞬間,心神交會,嘴角緩緩的勾起了一抹新月,像是看著岩井俊二《情書》裡無聲的雪緩緩飄落,滿山遍野的療癒。
療癒感是久石讓的《人生的旋轉木馬》,它保護著我們下墜,讓我們的生活是枝裕和起來。
然而,到底什麼是「療癒感」?卻少有人緊張過。在這裡,看著選擇原諒生活的杜甫與王維,我們要試著緊張一下療癒感的意義。在接下來的章節中,我們將試著從不同的角度來討論療癒感存在的原因和理由。
在討論為什麼我們需要療癒感之前,我們要先知道什麼是療癒感。
療癒感到底是什麼,這基本上是玄學。
事實上並沒有一個統一的定義,可以說清楚「療癒感」這三個字到底代表著什麼。通常療癒感指的是一種復原過程,之所以要療癒,是因為疼痛;沒有傷口存在,就不會產生療癒的感覺。因此討論療癒感,必然就是在討論「我們哪裡受傷了」這件事情。
療癒感的產生機制更是另外一門玄學。既然無法精確定義何為「療癒感」,我們就不能夠知道療癒感產生的確切路徑。和療癒感比較相近的概念是愉悅感,通常圍繞著多巴胺(dopamine)、内啡肽(endorphin)、血清素(Serotonin)或催產素(Oxytocin)產生,但純粹的愉悅感明顯和療癒感本身是不一樣的,其中與療癒感最接近的可能是內啡肽。
療癒感可能不僅止是單純的愉悅感,愉悅感最常見的代言人是多巴胺,多巴胺是一種對將得而未得之物的興奮。在《貪婪的多巴胺》一書裡,作者是這麼描述多巴胺的:「從進化的角度來看,你得不到的食物和你實實在在擁有的食物是完全不一樣的,對於水、避難所和工具也同樣如此。這個分類非常基礎,於是大腦進化出了不同的信號通路和化學物質來處理近體空間和遠體空間。當你向下看時,你就看向了近體空間,此時大腦被處理當下體驗的化學物質支配著。但當大腦處理遠體空間時,有一種化學物質的影響比其他所有物質都大,它就是與預期和可能性相關的多巴胺。那些遠處的東西,即我們沒有的東西,不能被使用和消耗,你只能去渴望。多巴胺有一個非常特殊的職責:最大化利用未來的資源,追求更好的事物。」(p. 20)
分泌多巴胺,事實上是一種鼓勵機制,激勵讓我們將想法轉變為行動,將行動轉變為現實。一旦目標達成,多巴胺便會停止分泌,從而使我們恢復了冷靜。為什麼把名牌包買到手之後就沒有一開始的興奮了呢?因為就多巴胺而言,真正帶來快感的是消費過程,而不是佔有本身。
這麼看來,多巴胺的分泌似乎和療癒感沒有嚴格的對應關係。如果我們同意療癒來自疼痛,而療癒感是一種復原過程,那麼我們就有必要檢視疼痛的來源。在接下來的討論當中,我們會把目光集中鎖定在「精神壓力」上。
被送回野戰醫院的士兵,很少會感謝外科醫生讓自己獲得了滿滿的「療癒感」。因為療癒感的疼痛來源不是外傷,而是內傷,也就是精神壓力。
2.1 療癒感如何產生
精神壓力的產生來自於期待,我們總是會根據自己的行為表現而對外在的預期回應做出期待,當這個期待與實際結果出現負面落差時,掌管違和感的前扣帶回(ACC)就會產生反應,位於下游的各種大腦部位就會開始騷動起來。
這種騷動會傳導至扁桃體,因為扁桃體的職責範圍是恐懼、不安等感情反應,所以當出現預測值落差的時候,壓力會優先衝擊扁桃體,接下來是藍斑核(LC)。只要藍斑核一開始工作,身體就會開足馬力合成去甲腎上腺素,而去甲腎上腺素會對下游的各種大腦系統發出刺激,拿大聲公警告所有單位注意情況,並通知腹側被蓋區(VTA)開始分泌多巴胺。
與此同時,藍班核(LC)會激活由下丘腦(Hypothalamus)、腦垂體(Pituitary gland)和腎上腺皮質(Adrenal cortex)組成的HPA軸。這條HPA軸會從頭腦向腎上腺皮質傳遞各種信息,最終促使腎上腺皮質釋放一種叫作皮質醇的壓力荷爾蒙。除此之外,皮質醇還會從腦垂體反饋到中腦導水管周圍灰質,並從那裡再導入中縫核,促進血清素的分泌,同時還會釋放β-內啡肽。
總而言之,「當頭腦接收到痛苦信號的時候,中腦導水管周圍灰質(PAG)會分泌腦啡肽(enkephalin),同樣位於中腦的中縫核(raphe nucleus)會分泌血清素,下丘腦會分泌β-內啡肽等神經傳導物質。這就是當我們受到巨大痛苦刺激的時候,大腦所發生的變化,也就是大腦處理痛苦信息的狀態。」(青砥瑞人,2022,p. 81)我們的身體會嘗試幫助我們對抗壓力,以解決負面落差帶來的情緒反應。
我們實在很難定義「療癒感」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態,療癒感事實上是一個語焉不詳的概念,維根斯坦看了腦中風,喬姆斯基聽了心臟病。但是從形而上學的角度來看,邏輯上而言,如果療癒的前提是痛苦的存在,而抑制痛苦的方式是分泌例如內啡肽等激素,那麼療癒感大致就是一個獲得生存回報的機制。這是一個相對合理的推論,畢竟療癒感不可能單獨存在。療癒感(Whatever that is)如果確實對人類而言是實在(Substantial)的,則它必然遵循人類的需求。由於在壓力面前人類的原始本能就是生存,那麼療癒感的產生就必然是一種人類維繫生存欲望的機制。
這麼說來也確實如此。杜甫的「晴看稚子浴清江」和王維的「漠漠水田飛白鷺」就是一種用寫作來忘記疼痛的方式。文學本身就是一場哀嚎,每個人張大嘴巴發出悲鳴,如同法蘭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的《以受難為題的三張習作》,用不同的風格與方式和自己進行著一場又一場的肉搏,從屈原到杜斯妥也夫斯基,沒有人敢說自己贏了這場比賽。
在某種意義上,寫作就是一種療癒。
如同埃利森·凡倫(Allison Fallon)在《寫作即療癒》(2022)裡所言:「我們寫下的都是我們記得住的事情。在某種程度上,文字就像一個時間膠囊,一條生命線,可以引領我們回到記憶中最美好的事情上。一小段爆米花般的斷斷續續的文字就像一條小徑,我們可以沿著它一直走下去,這樣我們就永遠不會在我們正在走的路上迷失方向。」(p. 165)
而在寫詩的當下,杜甫和王維應該是療癒的。
當然,療癒的方法還有很多種。對某些人而言,一場交響樂是療癒的;對另一群人而言,美食是療癒的;對貓奴而言,貓是療癒的;對動漫迷而言,二次元是療癒的;而對我女友而言,圓滾滾的袋熊才是最療癒的。
療癒二字,對許多人而言有個不失公允的同義詞:舒壓。
這與我們前面的假設一致,療癒和壓力有關。
如果沒有壓,那有什麼好紓的。因此有壓,肯定有壓。
為了更深入的理解療癒感的形成,我們接著要花費一些篇幅來談論當代社會精神壓力的形成來源、討論我們滿身的傷痕來自何方。
山路郁岪,垂石彝荒。前方的論證眴兮杳杳、孔靜幽默,荒無人煙的,少有討論。題目雖然冷門,甚至切入點有些奇葩,但接下來的主題一丈菊與煙蘭相對,火梨花共落地桃爭春,許多來自不同領域的學者會加入我們的聊天室,和我們一起這場思想馬拉松。
究竟我們為何這麼需要舒壓呢?
還請各位觀眾買好爆米花,一場思辨之旅馬上開始。
2.2 自私的基因與機器人叛亂
在回答為什麼我們會有傷痕之前,先讓我們把注意力放在另一個問題上:我們為什麼會有維繫生存欲望的機制?
換句話說,為什麼我們想活著?為什麼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下我們不會想死?
不理解這個問題,我們就沒有辦法理解療癒感本身。
死了多好,四大皆空,什麼問題都沒有了,還不成佛?
聽到問題的生物學家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輕輕一笑,搖了搖頭:你的基因的業障比你還重,它們不想成佛。
想死? 你經過基因的同意了沒有?
在道金斯看來,人的基因是「自私」的。這並不表示基因有自我意識,而是說基因會服從生存的本能。基因打造了我們這台機器,自己住在裡面,小心翼翼的驅使著我們,給予我們自由意志的幻覺,從而達成自己的目的。
它們的目的是什麼?它們的目的非常海德格爾,就是「存在」。為了使遺傳訊息的永生,在大自然優勝劣汰的黑暗森林裡,基因遵循適者生存法則,它們必須競爭生存資源,因此它們必須設計出最適合保存遺傳訊息的載體,這樣才上得了物種競爭的牌桌。演化就像創業項目,基因帶著自己設計的不同種類機器人參加達爾文大賽,而在億萬年的演化過程中,純屬偶然的情況下,設計出「智人」這項產品的團隊成功晉級冠軍,站上食物鏈的頂端,加冕為王,因此才誕生了我們,aka智人,一群自以為是的奴隸。
一如道金斯在《自私的基因》裡的總結,「個體是不穩定的,它們在不停地消失。染色體也像打出去不久的一副牌一樣,混合以致被湮沒。而牌本身雖經洗牌但仍存在。在這裡,牌就是基因。基因不會被交換所破壞,它們只是調換夥伴再繼續前進。它們繼續前進是理所當然的,這是它們的本性。它們是複制基因,而我們則是它們的生存機器。我們完成我們的職責後就被棄於一旁,但基因卻是地質時代的居民——基因是永存的。」(p. 56)
不過容器雖然打造出來了,但如果凡事都要經由基因發出指令的話還是不太方便。有沒有什麼可以讓基因只當甩手掌櫃的方法呢?有,還真的有。創業團隊對產品進行了更深度的打磨,打磨的結果就是人類複雜意識的誕生。
道金斯接著說:「基因通過支配生存機器和它們神經系統的建造方式對行為施加其根本影響。但此後怎麼辦,則由神經系統隨時作出決定。基因是主要的策略制定者,大腦則是執行者。但隨著大腦的日趨高度發達,它實際上接管了越來越多的決策機能,而在這樣做的過程中運用諸如學習和模擬的技巧。這個趨勢在邏輯上的必然結果將會是基因決定給予生存機器一個全面的策略性指示:請採取任何你認為是最適當的行動以保證我們的存在。」(p. 81)
這也就是說,我們所謂的意識,更像是基因開發出來的AI。它放任我們深度學習(Deep Learning),自由的讀書、交往、工作、思考,像個稱職的管家一樣,為基因在正確的時間做出正確的決定。當然,基因給了我們這麼高的權限,為了保險起見,它們同時也在後臺設置了限制程序。當人類(也就是我們這些管家)做出不利於生存的危險行為,比如過度悲傷、憤怒或是亢奮時,限制程序就會啟動,情緒平抑機制的優先級會高過一切。
基思·斯坦諾維奇(Keith Stanovich)在《機器人叛亂》一書中用了幾乎一模一樣的說法。在他看來,「本質上,人類就是一架複雜的機器,為基因殖民者服務。」(p. 15)
我們是設計精巧的機器人,而基因是我們真正的上帝。傳宗接代後,我們對基因而言利用價值呈現指數級下降。人類的認知水平在25歲到達頂峰,接著加速下滑,原因就在於基因不再需要我們這台AI保持最高效的服務。在替基因準備好新的座駕後,我們還需要再超額工作一段時間扶養後代,一旦後代接近性成熟,理論上我們就可以去死了。
老人很少談療癒感,因為他們是被基因拋棄的古董。只有青壯年時常需要療癒感,因為基因無法承受他們的死亡。畢竟要是你死了,誰來生育後代?誰來賺錢養家?誰來照顧小孩?誰來保證它們有新的機器人可以寄生?
對基因而言,我們年輕的容貌在資產負債表的左邊,衰老的肉體在右邊。
由此,在我們的利用價值降低到無以復加的程度以至於成為基因的負資產之前,我們必須活著。而療癒來自傷痕,為了達成使命,面對達爾文主義的淘汰機制,基因很早就知道我們這些AI會有壓力大到無法承受的時候。因此,我們才有了療癒感。在這層意義上來說,療癒感是一種防止自殺專線。
只有把壓力恢復到一個可接受的水平,基因才能保證我們這台機器人不會做出妨礙生存的決定。意識只是對我們這台機器的優化機制,如同飛機的航電系統,或是轎車的車載電腦。當代認知科學家丹尼爾·丹尼特(Daniel Dennett)根據道金斯的結果,進一步在其著作《意識的解釋》裡提出了四種心智階段:
  1. 達爾文心智:也就是受本能驅動的心智。比如我們看到蜘蛛會害怕,看到綠色會放鬆,這是大腦經過漫長的演化習得的進化模塊。丹尼特將大腦的這部分工作機制命名為達爾文心智。
  2. 斯金納心智:也就是受刺激驅使的心智。從刺激到行為之間,可以像巴甫洛夫的拿手好戲一樣,給出條件反射的誘餌;也可以像斯金納一般,賦予誘因引導操作。
  3. 波普爾心智:也就是抽象性心智。波普爾心智意味著我們在頭腦中對一些事情提前進行測試。這就是人類最重要的能力——對真實世界予以抽象,並在頭腦中進行測試與預演的能力。
  4. 格列高利心智:也就是判斷心智。就思想本身而言,我們會在自己心裡形成對錯判斷。而至於這個對錯的尺度怎麼出現的,就必須要依賴於一個人所處的社會環境來加以抉擇了。
我們演化出了複雜的心智體系,除了本能心智(達爾文與斯金納)之外,人類還擁有高級心智(波普爾與格列高利)。在達爾文與斯金納心智那裡,我們服從基因,也就是我們的本能;而在波普爾與格列高利這裡,我們背叛了自己的宿主。基因給了我們自由意志的幻覺,我們沉浸在這種幻覺裡久了,結果就真的認為自己是主人了。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雖然設計出「人類意識」這款AI的好處很多,但基因給予人類高級心智的副作用也很明顯。在人類的認知水平達到一定的高度後,我們這些機器人就不可避免的開始以自我的角度來思考問題,於是很快出現黑格爾哲學體系裡的所謂精神上的「主奴關係」。
在黑格爾看來,人與人之間是一場精神(Geist)的決鬥。新生命誕生後,嬰兒睜開眼睛,就會開始探索。經由探索,人的精神會逐漸認識自我與外界的關係。但一個人精神世界的擴張遲早會與另一個人精神世界的擴張相撞,為此,精神就必然發生衝突。衝突的結果,是出現了贏家與輸家。贏家獲得了臣服,而輸家則成為精神上的奴隸。
贏家規劃了這個世界的樣貌,他們合理化了階級,合理化了經濟制度,合理化了民族與政治權利的邊界,他們將自己的意志投射成意識形態,他們成為了代理的上帝。
這就是負面落差,傷痕累累的我們,接受了強者的世界觀。在這種巨大的挫敗面前,我們勢必要想方設法奪回那一點對人生虛假的控制權。至於要怎麼奪回呢?除了自殺或革命兩種收益與風險極大化的方案,成本相對最低的方式便是找尋療癒感。
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無論是去寫作、吃飯、擼貓、畫畫、還是乾脆睡覺,這都是一種暫時擺脫強者的意識形態控制、試圖奪回精神控制權的努力。
我們總是以為是「自己」這個高貴的靈魂得到了舒壓,事實上在鏡子之後,在那個可疑的「我」的面具之下,這不過就是基因本季收下的另一次救援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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