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05|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我是母親,我不想偉大

用偉大去形容母親這個角色,太過沉重,很贊同李安導演說的,孝順是一個過時的觀念,與其教孩子孝順,不如教孩子愛。我不會用「孝順」去道德勒索我的孩子,必須順從我;我也不會屈從於文化裡,對母親角色的刻板印象,犧牲奉獻到沒有自我。母親只是我眾多角色中的其中一個,我是母親,也不只是個母親。
母親像月亮一樣,初一十五不一樣,哈哈~2023年3月初的某個傍晚,帶孩子到國父紀念館玩時,拍的照片
母親像月亮一樣,初一十五不一樣,哈哈~ 2023年3月初的某個傍晚,帶孩子到國父紀念館玩時,拍的照片
無論是身為一個女兒,或是一位母親,我都不喜歡母親節。
在我這個中年人成長的年代,我們的母親,多是重男輕女的,一個家庭裡,如果老么是男生,或是一家子都是女生的,通常這個家的媽媽,都是為了能夠誕下男丁,才不斷的生產;比較幸運的結局是,如願生下男孩,終於可以封肚停產,相反的,則是生到無法再生,只能放棄;我嬸嬸就是這樣的例子,小時候每逢年節回老家,她總是在懷孕,每隔一兩年,阿嬤懷裡就多一位女嬰,至今我仍算不清楚,我到底有幾位堂妹。
我母親算是比較幸運的,在我與妹妹之後,就生下弟弟;弟弟也是我們這一代,爸爸家族裡唯一的男丁,理論上,母以子貴,母親應該會在家族裡有重要份量,卻因為家族爭產,身為長男的爸爸,退出鬥爭,沒有得到任何一分祖上的財產,母親因此怨念深重了幾十年,跟父親關係一直都不好。

「攏是為了你們!」的沉重母愛

母親那一代的女性,即使在婚姻裡再怎麼不愉快,「離婚」都很難是個選項,母親在這段不愉快的關係裡,待了一年又一年,對家族與父親的不滿,以及經濟上的不安全感,化為對我們三個孩子,情感上的需索,小時候,最常聽母親對我們說的話是,「我吃了那麼多苦,都是為了你們」,或是「我為了你們犧牲奉獻那麼多,你們以後會不會回報我?」
這些話總是讓我覺得壓力很大,念小學時,我常心裡默默地跟媽媽回話:「我沒有要你犧牲,是你自己決定這樣做的,不要把責任都推到我們身上來。」,但從小所受的孝道教育,又常常讓我覺得,這樣的想法,似乎太大逆不道。
每一年,到了五月,在老師教我們用皺紋紙做康乃馨時,在到處都在高唱「母親您真偉大」,舉辦各式母親節感恩活動時,對母親的複雜情緒,總讓我覺得,母親節是個沉重與尷尬的節日。

人人都是教養專家,唯獨生母本人不是

母親的形象,讓我深自以為,未來不要成為像母親那樣的媽媽。
然而,孩子出生後,我才發現,作為一個母親,要擺脫傳統的束縛,有多麼的困難。
作家羽茜在《成為母親之後》提到,成為母親之後,所有的人看我們,都只看到一個母親。
從孩子還在襁褓時期到現在,兩個孩子都已經上小學了,只要孩子不在身邊,周遭的親友,問候我的第一句話,永遠都是「孩子呢?」,我的名字也自動被消失,成為〇〇媽。
在孩子成長的路上,無論我已經多麼的拚盡全力,孩子瘦了,馬上就有箭射過來,問我怎麼把孩子養成這樣;孩子五歲時,在公園奔跑跌倒受傷,也立馬被指責,怎麼把孩子顧到受傷?而只要孩子有任何外人主觀上,覺得不妥當的行為,認識的親友,或是不認識的路人,隨時都可能立馬變成教養專家,指點我這個生母,該怎麼教小孩,彷彿身為母親,就必須具有通天的大能,保護孩子無病無傷,並且可以把孩子教導成,隨時可合於主流價值表現的好寶寶。
當「母親您真偉大」歌曲的主角,換成我本人時,當兩個孩子拿著他們手繪的「母親節兌換券」,讓我可以寫下想要的福利時,我對母親節的心情,與小時候一樣的沉重與尷尬,只是由「媽媽,你可以不必為我那麼犧牲奉獻」,變成「我也只是一個血肉之軀,我不想那麼偉大」。

笨拙的媽媽,與自動變強的孩子

孩子由我所生,愛他們是自然,但愛孩子的同時,我也愛我自己,我不想屈從傳統的主流價值,勉強變成一個我做不到的完美媽媽。
我的缺點很多,孩子們都知道,我會挑食,也有晚睡、熬夜等等的不好生活習慣,所以他們用舊手機設鬧鐘,提醒我不要太晚睡;
我在生活上很低能,當媽媽之後,並沒有改善多少,也沒有意願改善,或許也是因為如此,孩子在生活上的能力,比我強大非常多,小學低年級時,已經能夠把自己照顧得很好,有時還可以照顧我這個媽媽。
我做飯給孩子們吃,要求他們必須要等我坐下之後,才能開始進食,不是因為媽媽的角色,而是對廚師的尊重,今天如果到親友家作客,也必須滿懷敬意的等待主人與廚師入座,才能開動;而如果餐桌上某項食物,是我跟孩子都愛吃的,我不會因此就把我的份都讓給他們吃,而是跟孩子們一起share,我跟孩子一樣重要,我不會為了孩子,就犧牲我自己。
儘管孩子出生後,我便全職照顧,但這不是因為,我有多大的母愛,而是因為我想要認真的學習與體驗,「媽媽」這個角色是什麼,而我也確實在全職媽媽的角色裡,體驗到了很多,非身歷其境,無法體會到的生命經驗,這些體驗,無論苦樂,都讓我的鍵盤,能夠打出更貼近人心的文章。

阿德勒說,親子關係應該是橫向的平等關係

我希望我跟孩子的關係,能像紀伯倫(Gibran)在他所書寫的《先知》裡的〈孩子〉一樣,成為弓與箭,孩子們能透過我這把弓,奔向他們想去的地方。
我希望能協助孩子們,找到興趣或天賦,引領他們未來,獨立活出想要的生命;同樣的,我也會為自己期待的人生,持續努力,無論年齡有多大。
心理學家阿德勒說,親子關係不該是有上下之別的「縱向關係」,而該是平等的「橫向關係」,我沒有完全的認同他的看法,認為還是得依孩子的年齡,階段性的改變,由偏縱向的引導照顧,轉向橫向的互相尊重;但我很喜歡阿德勒這樣的說法,我覺得在親子關係裡,無論身分是子女,還是父母,都只是在這個角色裡,學習生命要教與我們的課題,沒有權力大小之分。

與其教孩子孝順,不如教孩子愛

用偉大去形容母親這個角色,太過沉重,非常贊同李安說的,孝順是一個過時的觀念,與其教孩子孝順,不如教孩子愛。
我不會用「孝順」去道德勒索我的孩子,必須順從我;我也不會屈從於文化裡,對母親角色的刻板印象,犧牲奉獻到沒有自我。
五月,跟一年當中的其他十一個月一樣,並不特別溫情聖潔,都是得兢兢業業生活,努力扮演好生命的多種角色,母親只是我眾多角色中的其中一個,不是全部,而即便是在母親這個角色裡,我也只是個凡人,也只想當個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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