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11/22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真實與事實之間

「書櫃要塞不下了。」

 

這是我最常對自己發出的感嘆和沉痛檢討。


我有著非常不自律的閱讀習慣,想看的書太多,真正拿起來閱讀的時間太少,因此,想像與現實相減,等於我的擁擠書櫃,狹小的木頭櫃子塞滿了那些我以為自己得空拿起來翻閱的書籍。好不容易,時間像牙膏一般被我擠壓,緩慢推動了閱讀進度,我開始翻閱許久未曾閱讀的白底書封。

這是一本日記,透過四十六則隨筆,我得以窺見蔣方舟在日本的真空日子。他觀察、體驗、剖析著,記錄下我未曾見過的平成,以及身為一個年輕作家對政局與文學的思考。她筆下的東京,是若即若離的。

其中一篇文章,收錄了蔣方舟與西川正明先生的對談演講稿。讓我感到詫異的,不是那些我已經熟知的她的故事,七歲寫作、九歲出版、年少成名、北大菁英,這些陳庸但吸睛的標籤在她身上揮之不去。但是,在好作品出現之前,只能反覆拿這些標籤出來表演,性質和吞劍、跳火圈無異。


蔣方舟,中國大陸非常年輕的作家。

我想,我遇到了和當時的她一樣正在面對的,書寫者的艱難。

 

在這份演講稿裡她提及:

「我不是一個作家,因為好的作家必須面對她所在的時代,正面直視一個龐大的世界,而不是背過臉去,僅僅看著自己的回憶。」


誠如這幾天與許多朋友談論起散文的存在與荒謬,我依然不能理解,為何有人願意花費時間,去偷窺一個與自己毫無相關的陌生人的所思所想,但與此同時,我卻也這麼做了。


透過寫作,我把生命中面對的困頓與苦痛與眾人分享,如此一般,便能透過他人的閱讀分擔我的痛苦。透過輸出,將自己的醜陋的瘡疤公諸於世,並且嘗試從其中得到一些共感與安慰。

我的書寫是自私的。文章強迫閱讀者,一起面對屬於個人生命中的苦痛與徬徨,即便並非所有人都會與我經歷相同的生命階段,但我仍殘酷的選中身邊的朋友,強迫他們與我一同分擔生命中面對的虛無。如同蔣方舟在〈我承認我不曾經歷滄桑〉所述,我們這一代的青春裡,有幾多乏味與蒼白,而不曾經歷過滄桑,卻強作飽經世故,不斷書寫著自以為鋒利的痛苦與現實。

因此,我並不是一個好的書寫者,正因為我無法直面一個龐大而殘忍的世界,僅僅只是看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傷口與美好,並記錄下來。自從意識到這件事伊始,我開始陷入了巨大的認知失調。一方面,我相信自己的文字是美麗而別具意義的,另一方面,卻認為自己的書寫毫無價值,因為身為一個寫字的人,我無法進入他人的故事,站在其他視角落筆,而僅僅只能寫出自己感知與體會到的。

 

在失意與自滿間掙扎,比失敗本身更讓人無力。

 

與此同時,今晚的〈金黃色的種子〉講唱會台大場裡,鄭宜農也講到類似的觀點。到了某個階段,她開始意識到創作不能再只寫自己的事、自己的感知,不斷書寫自己會遇到瓶頸,而是要變得更社會性,想要為了甚麼議題說一些話。

因此,鄭宜農寫下了〈新世紀的女兒〉,將自己在乎的事情概念化,創造出一個空間,讓各式各樣的女性都可以在這裡找到自己的位置。

寫歌亦然、新詩亦然,小說亦然、散文亦然,創作的本質也許都是一樣的。那麼,我在乎的事物為何,又要如何在其中找到自己,並以書寫記錄呢?

第一次見到現場的鄭宜農,覺得十分感激。

在真實與事實之間探索,在記錄與表述之間猶豫,也許這正是寫作的魅力。興許,當我能夠為了自己在乎的事物勇敢發聲之時,我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作家,在沒有到達彼岸之前,永遠只是個以文字記錄的人。

 

前幾日在搖晃的公車上,我和 V 談起了真實與事實之間的瓶頸。然而,很意外的,她和我講述了一段有趣的閱讀故事,在閱讀某位北一女作家出版的散文集時,V 彷彿能真實的進入他人的生活,以別人的眼睛,觀察一段時間內發生的所見所聞。這是她認為的散文的目的。

正因為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所有悲歡離合也只能在有限的年歲裡體會。因此,透過閱讀他人的書寫,我們能成為他人幾百幾千次,經歷不同人生的喜怒哀樂,感知當下的每個痛苦與徬徨。文字讓他人經歷的事實得以妥善的被紀錄,讓讀者在閱覽的當下獲得真實感受。

 

也許,更讓我疑惑的問題是,我的生命宛若螻蟻,無足輕重。何以重要到,透過文字讓他人去經歷呢?

又有誰願意在乎我不曾經歷過滄桑的苦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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