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查緝私菸」：關於二二八，一段來不及被記得的歷史

〈不僅僅是「查緝私菸」：關於二二八，一段來不及被記得的歷史〉2024-02-28

　　1997年9月1日起。台灣的各國民中學出現了一部有別於傳統社會科課本的教科書－－《認識台灣》。這套教科書分為《社會篇》、《歷史篇》、《地理篇》三本，試圖扭轉數十年來中國本位的社會科教育，讓學生第一次有機會在學校教育中認識自己成長的地方。

　　如同近幾年一些守舊者面對性別意識進展時做出的反應，在當時，一些專業能力不足，無法讓自己放下大中國意識形態的社會科教師同樣高聲說著如「這種課本我不會教」這樣滑稽的反對意見。直至陳水扁政府時代，九年一貫課程將台灣地理與台灣歷史編入七年級社會科課程，這部有著獨特時代意義的教科書才完成其階段性的任務。

　　在此之前，「台灣歷史」是不被承認的。歷史課本中的「本國史」指的就是中國史，我們所處的就是「中華民國在台灣」這一有著特殊性的時期。就像南宋時期的「中國」也曾經偏安一隅，蔣氏政權就是那個「正統」的中國朝代，只是這次「偏安」的地方更小、而且隔著海罷了。

　　當然，在那樣的史觀下，說偏安可能也不太對，因為「國民政府」終究要「反攻大陸」，可沒有打算一輩子在這個小地方苟延殘喘。在這樣的背景下，台北市的地名就是中國的地名：泉州、福州、杭州、溫州……，你早晚要回去的，最好用路名把相關地理位置牢牢記在你的心裡。

　　在長達四十多年的歷史課本中，1947年2月28日，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一直到－－行政院成立「研究228事件小組」、總統李登輝回應「野百合學運」學生訴求並讓朝野兩黨共同召開國是會議的－－1990年，二二八事件才終於以「惟陳儀擔任行政長官期間，因取締私煙引發衝突，致釀成36年的『二二八』事件。政府迅即撤換陳儀，改組省政，並宣撫民眾」這短短幾行字，出現在歷史課本「八年抗戰」章節之中，作為「台灣光復」這件「好事」中的一個小插曲。

　　對於許多2000年後出生的年輕人而言，這件77年前發生的事情與他們關係太遙遠了。他們在課本裡讀過二二八事件，他們知道查緝私菸、知道天馬茶坊、或許也記得林江邁和某個在自己家裡被誤傷送醫不治的倒楣民眾（時年20歲的陳文溪）。但對他們來說，已經那麼久了，不需要每年提一次、更不需要在每次選舉時提一次。根據這些人的宣稱，他們關心的是物價、房價、不是過時的「省籍意識形態」。

　　但這所謂「每年說一次，已經聽膩了」很可能根本不是事實。他們很可能並不知道，他們唯一記得的這件事情發生在2月27日，那不是二二八事件，而是「二二八事件的導火索」。

　　在私菸事件後的幾天內，全台民怨四起，行政長官陳儀先是下令衛兵用機槍掃射抗議民眾，後假意同意政治協調，向遠在中國的中央政府請調兵力。並在國民政府主席蔣中正派兵來台後，宣布戒嚴，並執行了直到5月16為期兩個多月，名為「清鄉」的血腥鎮壓。

　　也許很多人根本不記得有這段故事，即便現在的歷史課本已經有寫了。從課本上的敘述邏輯來說，也是讓陳儀一個人背盡可能多責任。年輕人或多或少知道蔣中正是二十世紀排名第四的屠殺者，但經常沒有意識到，那個他們從來不在乎的二二八事件，就是台灣人民被屠殺的一段歷史。

　　這裡想要談論的，並不是「二二八事件」是個歷時兩個半月的慘痛事件。而是，二二八事件是一個延續了七十七年還沒被處理完善的事件。如同前面所提到的，在1990年之前，中學課本中對這件事情的描述連一個字都沒有。它真正被重新看見並省思是這二三十年來才一點一點開始發生的事。

　　台灣還有超過300條名為中正路的街道，還有四處可見的銅像、以及你日常使用的硬幣。我們從來沒有真正地反省過這段人民被獨裁者屠殺的歷史，從來沒有真正地擺脫數十年的威權統治。

　　即使對你而言，這僅僅是某種「意識形態對立」。你也不該忽視的是，在那兩個多月間，無數優秀人才、敢於為了讓台灣變好而發聲的勇敢公民都被無情殺害。一方面他們的親族可能至今仍受這段家族失去棟樑的事件之影響，另一方面，台灣失去了一整個世代。如果我們什麼事情都不做，這段本就來不及被記得的歷史，很快要在下一個時代中被忘記。

　　我同意，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人生，每個人都能夠自由地不去在乎歷史與公民社會。但或許我們都應該要對歷史、對土地、對每一個活生生經歷過與經歷著苦難的人抱持最基本的尊重。

　　你最終當然可以選擇不在乎，畢竟在這個時代裡面，我們可以去在乎的事情太多、能夠自由支配的時間太少。但如果你連最基本的認識都還沒嘗試過，我會希望，你可以先不要急著讓它過去。找個機會，安靜地聽人說、虛心地去認識歷史，或許到時候，你對這件事情的看法會和現在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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