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西弗斯不能僅僅是走上山又走下山,他必須推動巨石,並眼睜睜看他滾落。這是生命荒謬的部分。因為從位移的角度來說,無論多少趟來回,巨石依然在山下。對於正在學自然的中學生而言,這是速度與速率的差別;對於喜歡飆高音的KTV愛好者來說,這關於「什麼都沒移動/屋子的氣味變了」。
只要時間夠長,我們相信我們的旅行是有意義的、相信我們是少小離家老大回、相信我們是去外頭見了見世面。我們並不感到自己「到頭來還是在這裡」,因為這裡並不是十年前、二十年前的這裡,它甚至不是昨天的這裡。
移動也是一樣,我們大費周章的搬家之後,去將新的地方打造成和記憶中的生活方式一樣,好讓自己可以延續自己的習慣。就像「快樂氰化物」(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其中一次想要找到那個世界上坐起來最舒服的椅子,最後發現原來自己擁有世界上坐椅子最舒服的屁股。我們希望自己就是那棟老房子,擺放我們的所有行李、布置我們的所有傢俱。我們不要成為新造的人,最好一隻手指都不用動,否則一不小心便會煙消雲散。
早期的柯南裡面有一集,步美被兇手設計來為她做不在場證明。兇手巧妙地設計了兩間一模一樣的房間,甚至在房間的桌上個留下了一盒假面騎士撲克牌。但因為步美拿出了其中一張做護身符又放回去,所以其中一盒有兩張一樣的牌,另一盒則缺失。
這便是當人不停去追求相似生活所會遭遇的挫敗,康斯坦丁.康斯坦提烏斯也遇到了相同的問題。他氣惱為什麼這次的柏林發現之旅與他記憶中那些美好的、他想要重複的狀態差那麼多。為什麼世界改變了,為什麼諸神不再懲罰我們,為什麼我們沒有薛西弗斯的石頭?
在我們所處的時代,我們必須自己為自己設立目標。但就像尼采精神三變的第一步,我們首先是乘載著過往重量的駱駝。可是在這個意義下,所謂獅子的「我欲」要如何不還是過去重量的一種?我們如何不成為一隻外表看似獅子,智慧卻仍舊平庸的駱駝?我們如何去相信那些我們所熱愛的、我們用盡心力去經營的生命真正是我們的人的生命,而不是如無機物一般,因為風化,精神從象鼻變成水豚。
在一片荒蕪之中,我們變成石頭。就像《媽的多重宇宙》裡面表現的,我們也可能就只是那樣。我們並不是一個等待某一天會「碰!」地一生嘣出猴子的那顆了不起的石頭。就是一顆任意的、路旁的、即便被指派給薛西弗斯,最終還是得滾回原位的石頭。
如果人有所謂的命運,命運的內容只能是「沒有」。所以,關於「走」,唯一的答案就是一直繼續走,宛若其沒有盡頭。
「真正嚴肅的哲學議題只有一個:那就是自殺。」在《薛西弗斯的神話》之中,卡謬開宗明義地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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