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個傳火的人：讀Cormac McCarthy的《長路》

你得自己走下去，我不能陪你了，但你要繼續走下去。你不知道走下去會遭遇什麼，但我們一向幸運，所以你自己也能交上好運。走下去你就懂了。 你必須把火傳下去。火在你心裡，它一直一直在那裡，我看得見。 我不在你還是可以跟我說話；你跟我說話，我會回答，慢慢地你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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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一片荒漠，長路漫漫迢迢。似乎不是下著大雪，就是飄落髒雨，空氣中充滿塵埃，遠方野火不止息地燒著…… 世界怎麼了呢？作者並未明言，但可以想見必定是發生了大災難，萬事萬物都在頹敗消亡。進入麥卡錫的《長路》，初讀幾頁就能感受到沉重的末世感，而在世界末日的冷酷荒涼裡，男人與男孩，父與子，緊密相繫，走上一條不知希望何在的長路。他們只想活著，他們只想把火傳下去。 一.傳火的人 小說沒有災難電影裡的壯闊場面，沒有英雄，沒有黑科技，沒有奇蹟，連人似乎也出奇地少。主角父子身為浩劫後的少數倖存者，為了求生，日復一日的與艱困的環境搏鬥，也要時時提防著不懷好意的他者。這是一個人開始吃人的世界。枯燥繁複的求生日常、荒涼無盡的末日之美、隱隱約約的冷酷敵意和偶爾的小小幸運，是《長路》的特色風景，上路的父子（以及讀者）遇到的精神挑戰是：在這個萬事萬物都被否定的世界裡，還有什麼是可以肯定的？是否還有良善？活著，究竟為了什麼？ 「我們還是好人嗎？」小男孩在旅途中不斷地和父親討論這個話題。父子的對話，總是簡短，卻是彼此生存和靈魂的保證。他們是作者筆下「把火傳下去」的人，透過交談與行動，展現了無條件的愛和信任——這是親情的特性，也是人類情感裡最寶貴的特質，更是每個人心中最原始、最根本的燈火。 或許我們也會和那位父親一樣地想著：這世界上還有其他的男人與男孩，正在同樣的長路上，無望卻耐心地升火，點燈，活著。 二.「我每天都會跟你說話」 小時候，父母牽著我的手，帶著我旅行，走過無憂的童年；長大後，每次和父母一同出遊，總感覺自己已經成了引路的人，心裡有歡喜也有憂慮。《長路》裡的父子檔，也給我一種指引與傳承的感覺，男孩在父親的保護和引導下，慢慢地成長為一個堅強的人，而他始終良善、為他人著想的純真，或許將會是新世界的基礎。 父子傳承的場景是本書中最為動人的一幕，點起荒涼世界裡最旺熾的一盞燈火。舊世界終歸會過去，沒有人能永遠陪伴另一個人，但信念可以傳承，良善可以傳播。其實，一段關係如果永遠存在著「對話」，就不會因為生離死別而結束。真誠對話也是建立新關係的基礎，在小說末尾，小男孩開始獨自跟另一個陌生男子對話，當這個世界有更多的對話，火自然能夠傳下去。 當我伴著男人與男孩走完漫漫長路，心中雖有沉重之感，但也產生了些許的、明亮的希望。 三.人生的長路 也許我們離世界末日還有一段路要走，但在人生現實裡，我們有時會感受到難以言喻的孤獨感與荒涼感，我們不確定他人是善意還是惡意？不確定前方等待我們的是什麼？世界似乎三不五時就會讓我們失望。人生的長路，總會有貧瘠危險之處，甚至在隱喻的層次上，會出現人吃人的場所。 堅持良善、堅持自己的原則，一路堅持到底不放棄，並非易事。但或許我們可以像《長路》裡的主角那樣想：這世界上還存在著其他好人，還有跟我們燃燒著同樣燈火的他人。 良善總會找到良善的，這是小說中父親對兒子的承諾，也是作者對世界抱持的希望。我想，如果你找到了良善，別忘了好好保衛它、用心守護它，然後把它傳下去。就從燃起心中小小的火開始吧！也許你我會在黑夜裡發現相連一片的天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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