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接上篇,《這是愛女,也是厭女》中篇以「兩難困境」為題,為我們展開少女、女性從政者以及原住民女性的生活世界如何在父權體制下遭遇各種二元論困境。
在〈女性主義為何漏接了房思琪?受害者「自我」的複雜與兩難〉一文中,作者循著作家林奕含的文字,探問台灣女性主義運動如何交織出婦權政治VS.性權政治的二元結構。前者帶有自由論和保護論的思維,假設一個完全自由的主體,可以不受控制和干擾做決定,當為性的同意/不同意負責。在此意義下唯有表達不同意卻仍受侵犯--反抗無效、脆弱無助、可憐受暴--的主體,才是所謂的受害人。至於高舉性解放的後者雖回過頭來肯認性的價值、試圖擺脫保護論所帶來的「女性就是脆弱、需要被保護」的汙名,但卻同樣回到自由論的思考框架中,忽略了主體與主體、主體與處境、與社會之間互動的張力與複雜度。小說《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中的少女房思琪,作為活生生的人,便從理論交織出的標準被害人、自由能動主體的網目中篩除,成為不合格、不被保護的受害者。作者進一步強調自我的複雜與兩難,拆解房思琪所謂的「愛」是如何虛假,為我們攤開關係不平等的各種可能。
〈在野地中掙扎:林奕含的雙重失落與綑綁〉同樣以小說《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為研究文本,不同的是引入哲學、心理學的視角,帶領我們看房思琪「停留在13歲教師節」的存在時間性。
遭遇性侵害後,受害少女的生活結構將會產生巨大的變化,存在處境也將面臨極大困難。其中最大的影響有兩方面,一為受害少女將從線性生活,轉變為流轉的生活;線性時間的生活也是「主流時間」的生活,在這裡,大部分人在不同的生命/時間階段做不同的事,依著一定的秩序逐步前進;流轉的時間生活則是一種「野地世界」的生活,在這兒生活失去了一定的秩序,失去了可預測性與掌控性。(註1,p.154)
遭遇性侵之少女多已無法回到主流的線性生活,流轉生活讓生命停滯不前,疲憊而無力,唯一的出路便是創造一個新生世界,讓主流世界與野地世界在此遭逢。(註1,p.155)
或許房思琪正是為了讓「主流世界與野地世界遭逢」,得以活下去,沒有選擇的選擇去「愛」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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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選擇的選擇:女性從政者的雙重束縛〉中作者指出:
多數人期待女性政治人物必須表現出堅強、競爭性、勇敢果斷的領袖氣質,可是擁有這些陽剛氣質的女性又會被視為不具備女性溫暖關愛的特質,不像個女性而不受到選民的青睞。對女性從政者,這種雙重「束縛」(double bind),陷女性於困難的抉擇,類男性的女性才有領袖氣質,但太像男性缺乏女性特質的女性不受歡迎,而擁有女性特質又顯得柔弱無能。這種雙重束縛要求女性必須滿足兩者,只有其一者會受到懲罰。(註1,p.172)
作者認為「如果雙重束縛是症狀,厭女則是病因」,藉由考察政治人物的角色相容性與困境,提出台灣厭女政治的幾種變形:去/超女性化、少女化/老女人化。我們看到蔡英文總統去女性化(中性化)的裝扮、溫柔且堅定的演說風格仍然受到「穿裙子的不適合當三軍統帥」的質疑。另一方面超女性化的政治人物,首先被大眾以其女性特質所認識,聚焦在感情生活、外貌、性關性,忽略了政治人物的專業與經歷。
少女化則以吳音寧為例,將女性政治人物比喻為「誤闖叢林的小白兔」,將其形塑為無知、太嫩了不懂政治的少女。另一方面年長的女性政治人物卻面臨歧視,不同於男性被視為經歷的象徵,也成為從政的資產,對女性而言則是負債。在作者的梳理下清楚看到女性政治人物的兩難,女性化不行、去女性化也不行。太老不行、太年輕也不行。而怎樣的穿著打扮是女性、怎樣的年齡才剛剛好,由輿論定奪,我說怎樣就是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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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在〈媒體、族群與性別中的愛厭交織:看見原住民女性身影〉一文中,作者擺出原住民文化保存與性別習慣調整的兩難:
不少原住民會擔心性別角色的變化與更動會接續造成族群傳統結構的崩解,在傳統與文化急遽流失的現狀下,經常有著以保存與復振傳統文化為先,性別習慣重新檢視與調整為後的次序。(註1,p.196)
作者認為兩者不必然是完全獨立的問題,不必然有先後次序關係。然而在調整與策略上仍有窒礙難行之處。例如蘭嶼讓女性觀光客上船,部份源於經濟與商業的驅動,並非全然是源於對女性性別意識的提升。以及部落緊密的人際關係,使性別角色難以鬆動、能動性難以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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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次我們要來看下篇「多元協商」,透過實例來看協商的可能與路徑。
註記
【延伸閱讀】
《這是愛女,也是厭女》(上):什麼是「厭女」?以好女人/壞女人作為手段
女學會年會(二):被納入性排除的性工作者,及其面對的雙重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