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愛女，也是厭女》（一）：什麼是「厭女」？以區分女人好/壞作為手段
厭女不只是極端的仇女言論，也可能包裝成愛女的形式，透過呵護和寵愛來控制女性待在應該待的弱者位置上，一邊鞏固女性氣質、價值和地位，一邊啜口咖啡說「Women」。一但女性越界，底層的厭女情結往往表露無遺，愛意頓時消失，轉為報復和憤怒。在新媒體時代下，po文「公」審成常態，厭女與父權結構加成，讓「父權正義」介入，透過主流民意（通常是父權式的）來懲罰「不道德的壞女人」，並自認為是在伸張正義。為什麼這些「正義」是有問題的？性別歧視和厭女差在哪？一體兩面的厭女／愛女邏輯如何運作？
《這是愛女，也是厭女》一書集結了13篇台灣學者的論文、1篇作家李昂的座談會紀錄。雖然是學術文章，卻不會艱澀，引用其他學者的理論，如上野千鶴子、曼內、涂爾幹、紀登斯、巴特勒等等，卻不會陷於理論之中，給人高來高去的感覺。理論幫助我們理解與生活貼近的案例，包含新聞報導、文學作品、政治現況、社運議題，從「母豬教」的興起、網紅性影像流出、八里雙屍命案報導的厭女情結、《水滸傳》中的女人禍水、林奕含的小說與掙扎，再到女性政治人物的雙重標準、台灣解放乳頭運動、主體愛的情感教育如何可能。
本書將上述議題進一步分為三類：
上篇「單一結構」，解析厭女網絡中透過關係界定他人、控制他人、將他人當成客體的各種機制、邏輯與論述。中篇「兩難困境」描繪厭女網絡的個體處境，追問愛女／厭女的一體兩面，如何讓我們難以看穿、無法站出？下篇「多元協商」，討論了多層次、多面向的、嘗試突破厭女網絡的突圍行動。（註1，p.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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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單一結構」中收錄了五篇文章：〈我說妳是妳就是：PTT「母豬教」中的厭女與性別挑釁〉、〈無人加害、純粹活該？女性數位性私密影像如何成為厭女的報復式色情〉、〈必須「賢淑」：五種父權家庭拒斥的女性〉、〈只愛一種家：厭女、忌性、恐同三位一體的反同運動〉、〈女子無容便是德：《水滸傳》中的兄弟情誼〉。基本上作者們都同意曼內對「厭女」的理解，並在此定義下挖掘生活事件中的厭女邏輯：
性別歧視之於厭女，就像公民秩序之於法律強制。性別歧視單獨運作時，在於認為男性優於女性，這種優越性是自然且男以避免的。而厭女單獨運作時，是包含焦慮、恐懼、和維持父權秩序的慾望，以及在它被破壞時去恢復／振興它的使命感。所以性別歧視是自滿的，厭女是焦慮的。性別歧視是書呆子氣的，厭女士好戰的。性別歧視有理論，厭女則是揮舞棍棒（註1，p.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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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說妳是妳就是：PTT「母豬教」中的厭女與性別挑釁〉中，作者引用包曼的說法說明網路社群的流動性：「個體零星、更迭的注意力，及其四散、飄移的關注，所能夠同時（並且是暫時）懸掛於其上的聚合之後，就會四散轉往下一個釘子集結」（註1，p.35）。議題作為吸引吃瓜群眾、創造點閱率的釘子，當熱度不再社群便隨之消散，轉往另一個關注點。釘子社群往往基於較為表面的情緒連結，形成集體性的情緒亢奮。作者認為「母豬教徒」不只是集體亢奮，將某些「壞女人」視作「母豬」的權力（我說妳是妳就是），以及「母豬教」行動意義的權力（挑釁），更關係到父權慾望的集體亢奮，並表現為不開放討論的固權「道德聖戰」。作者說到：
「母豬教」行動所展現的，就是一種採用性別歧視意識形態來服務厭女目的的行動：從男性優越與護衛父權秩序的慾望出發，強制性的行使父權社會評價，以控制和箝制他人的行動。檢視此心態，我們不難理解，何以「母豬教」教徒會覺得自己在板上標籤、偵查、與辱罵「母豬」的行動是一場「道德聖戰」：出於對「正義」的熱愛，我厭棄妳。（註1，p.49-50）
在〈無人加害、純粹活該？女性數位性私密影像如何成為厭女的報復式色情〉中，作者同樣從媒體出發反思：「逐利的媒體全力使『本來看不見的』成為『可見的』，而進一步讓『可見的』成為『可以賺錢入袋』的」（註1，p.62）。
女性性影像在點閱率變現的當代成為流量密碼，加上社群平台眾多、只要我想就可以發文，私密影像很容易當作羞辱、威脅和報復的手段。以新聞事件為例，作者拆解呼籲女性「不應該拍」、責備受害人「自己要拍的，活該」的厭女文化，忽略了兩位當事人在親密關係的能動性、性的場景以及慣用的性腳本，並將受害女性推出來作眾矢之的，以父權式正義譴責「不檢點」的「壞女人」，為真正應該抵制的父權暴力開脫。
在〈必須「賢淑」：五種父權家庭拒斥的女性〉裡，作者整理出父權家庭持續（鞏固）厭女的運作模式。同樣地，將女人分為好女人和壞女人，不及格的太太／媳婦、不盡職的母親、不孝的女兒、不守規範的女人／叛逆的女人、不配愛人與被愛的多元性別。我們看到女人隱性從夫居、必須成為丈夫與孩子的照顧者、嫁出去就必須拋棄繼承、必須結婚生子等等。
剛好農曆新年到，聚餐時常被親戚問到什麼時候結婚、又什麼時候生子，看到母親被阿嬤盯著準備拜拜物品，父親則等一切就緒再領頭拿香。感到欣慰的是，也看到鬆動的嫁娶關係、結婚的女兒不是潑出去的水、新婚夫妻忙著除夕兩邊圍爐趕場、阿公阿嬤不分內外改稱「住ＯＯ的阿嬤」。如今看來女人也漸漸沒那麼壞了。然而也聽到60年代出生、新一代的婆婆抱怨著他們這一輩沒辦法「媳婦熬成婆」、失去威嚴。以前沒電腦養兒育女該怎麼做都靠婆婆傳授，現在媳婦會用電腦、有知識，也會反駁以前做法不合理等等。我想最後作者提出的「親密關係民主化」可以作為解決路徑，為家庭闢出開放討論的空間。
另外也很推薦和〈只愛一種家：厭女、忌性、恐同三位一體的反同運動〉一起閱讀。看反同論述中厭女、忌性、恐同如何互相依存，形構父權性別觀，並展現在對傳統家庭價值與倫理道德的推崇上。在年節期間觀察家庭互動，試著偶爾插上一兩句反對的話表達自己的立場吧。
最後在〈女子無容便是德：《水滸傳》中的兄弟情誼〉中，作者帶我們回到經典文本，看梁山泊的兄弟情誼如何複製上對下的父權（官吏）壓迫，諷刺的是，這也是他們被逼的上梁山的原因。父權壓迫表現在山中女性隨夫的階級排序、逼人才上梁山的暴力手段，以及懲罰太美或太淫亂的女性禍水。至於梁山泊的好女人，則是和男人一起打天下、武功高強、出計策、與性無關、長相其貌不揚的陽剛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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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篇論文，每個作者各自從不同事件切入討論厭女文化，推薦給想對單一議題做深入思考的讀者。
註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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