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8,在武漢火車站附近麵館發生了一起極其惡性的兇殺案,前來就餐的胡某用菜刀亂刀砍死麵館老闆姚某,還極其殘忍地砍下了死者的腦袋,扔進垃圾箱。看了相關報導,感到極度震驚與不適。
給我感受最深的是,凶案發生如此之迅烈,讓人猝不及防。我能感受到現場目擊者深深的無助、過後一刹那間的自責和隨之而來的壓制或淡忘。生活還得過不是?
毫無疑問,這起凶案的刑責完全歸因於兇手。但法律的刑責歸因不等於社會經濟歸因。法律只能對犯罪予以事後懲處,以維持社會公正和警戒犯罪。但犯罪有更廣泛而深層的社會經濟原因。根除這些原因才是防止和減少犯罪的有效手段。
貧窮和社會分配不公是誘發犯罪的重要因素。孔子說過,「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意思是道德高尚的君子再怎麼落魄都不會做苟且之事,但小人就做不到。孔子這番話對於個人選擇或許有道理,但對於整個社會就不靈。整個社會的犯罪率一定與社會分配不公高度正相關,而與整個社會的道德水準沒有什麼相關性。
在這個案例中,無疑存在社會分配不公的因素。但「欺生」是更直接引發凶案的禍根。
據紅星新聞報導,「關於就餐價格的問題,紅星新聞後來詢問了面店附近的多名鄰居。此前,附近的鄰居們在姚某的店裡用餐並未聽說有漲價。有鄰居推測,可能姚某聽出對方是外地人,就漲了1塊錢」。
還是因為死者看出兇手是外地人,就惡語相向和出手打死者,這才激怒兇手。兇手本來就有精神障礙,又長期受人輕視,壓抑已久;受到打罵侮辱,一時怒火攻心,腎上腺激素飆升,瞬間爆發,豁出一切,無所畏懼,迅即操起菜刀手刃死者。如果顧客是熟人,是當地人,麵館老闆就不會漲價,更不會惡語相向和出手打人。
儒家處理人與人的關係,只有「五倫」,孟子所謂「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父子、夫婦、兄弟關係屬於血緣或家庭關係,對應的價值分別是「孝、節、悌」;君臣和朋友屬於非血緣和家庭關係,對應的價值是「忠」與「信」。君臣和朋友關係比照父子與兄弟關係而來。也就是說,在非血緣關係中,只有君臣和朋友兩種關係。那如果不是君臣和朋友關係怎麼辦,相互之間是陌生人,怎麼辦?儒家沒說。但沒說就等於說,就是不用依照五倫的關係來處理。不用孝、節、悌、忠、信。
按儒家倫理,在實踐中,陌生人之間可能會出現三種狀態,一種是始終停留在陌生人狀態,儒家倫理下陌生人狀態就是相互欺騙和敵對狀態;另兩種是「不打不相識」,發生衝突後分出高低,然後和解,發展為「君臣」關係或「朋友」關係。但儒家的朋友關係也不是完全平等,也會如兄弟般分個長幼,就是江湖上的「結義兄弟」。《水滸》中,梁山「好漢」就是不打不相識,分出高低後,立馬稱兄道弟,握手言歡。先前的相互爾虞我詐,強取橫奪立刻煙消雲散。然後結為一體,沆瀣一氣,轉而欺奪他人。
《水滸》中有一段很能說明問題。宋江和兩個差人在潯陽江上正要吃張橫的「板刀面」時,遇到李俊搭救。
書中寫道:「那梢公呆了半晌,做聲不得,方才問道:『李大哥,這黑漢便是山東及時雨宋公明麼?』李俊道:『可知是哩!』那梢公便拜道:『我那爺,你何不早通個大名!省得著我做出歹事來,爭些兒傷了仁兄』。宋江問李俊道:『這個好漢是誰?高姓何名?』李俊道:『哥哥不知,這個好漢卻是小弟結義的兄弟,原是小孤山下人氏,姓張,名橫,綽號船火兒,專在此潯陽江做這件穩善的道路』。宋江和兩個公人都笑起來」。一個「笑」字,宋江無恥的嘴臉躍然紙上。施耐庵刻畫人物的功力委實了得,一字點睛。
改革開放搞市場經濟,中國人口的流動大大增加,陌生人之間的經濟和社會交往必然增多。過去,還有「階級兄弟」一說,可以調節陌生人之間的關係,但那個代價更大。沒有新的價值來支持,中國目前只得複歸儒家價值。但儒家倫理無法支撐和滿足市場經濟下的社會經濟關係。三鹿毒奶粉、地溝油等黑心食品就是明證。
武漢兇殺案又再一次發出強烈的警告,價值和精神的危機會將中國引向不可測度的危險深淵!
2017年2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