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坐在窗前,右手手指不耐煩的轉動黑色原子筆,望向窗外稀落的雨滴,我感覺自己被這煩人的天氣孤立著,房間像是我遺世獨立的孤島,雖能遮風避雨,卻也與外面的世界,失去聯繫。
終於放下黑色原子筆,喀噠一聲它落在木紋貼皮的桌面上,以為在屋裡佈置了木質圖案就彷彿身處自然的我,忘了身處在高樓林立的水泥森林,始終能帶給我厚實的囚禁感,所有妄想能貼近大自然的室內佈置,都是枉然。
「我到底在忙什麼?」
今天是平安夜,明明知道節日是商人的陰謀,卻仍然對聚會、交換禮物尚有期待,只是,待完成的工作堆積如山,我照單全收的把一大疊文件從辦公桌上扛回家,然後發現自己根本提不起勁打開它們,現在只想把它們原封不動的,扔回辦公室。
打了一個大哈欠,我滑開手機按鍵鎖,無意識的點開藍底白字的f符號,看看節慶的日子大家都在做些什麼?餐廳打卡、親友聚會、耶誕市集、音樂表演活動……,大型小型的群聚似乎也不令我羨慕,只是相對這歡慶的氛圍,一個人在家還是落寞些。
放下手機,起身移動到廚房,打開冰箱,微涼的溫度撲了我一身,穿著睡衣的我打了個哆嗦,拿出泡菜、雞蛋和一碗剩飯,就這麼解決一餐吧!
只是連蛋殼都不願合作,細小的碎片在奔放彈跳的油鍋中,撈也不是、不撈也不是的難題,成了我平安夜裡最大的記憶點,或許是這隻母雞怕我太過孤單吧!特意找點麻煩,好讓我感覺時間過得快一些,一道普通的泡菜炒飯也多了點驚喜。
打開電視,綜藝感的新聞、耶誕氛圍的娛樂節目、或是各種重播的電影劇集,試著把每一台都轉了一輪,一邊用湯匙舀著飯粒,只是盤子都空了,還選不到滿意的節目。這一夜,我完全的被打敗了!沒有一件令我雀躍的事情,無論是耶誕前夕,還是普通的上班日,都是。
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
五年前,我帶著才一年多的採訪經驗,便應徵上這間大公司的編輯部門,我盡可能的付出上班之餘的時間,只為了更快上手,不讓面試我進來的主管蒙羞。第二年開始,我的努力就被認可,主管逐漸交辦更重要的差事給我,起初僅能溫飽的薪水,開始能存一些下來,工作也從原本的主動加班學習,變成了被迫無法下班。我捨棄了我最愛的壁球——無需看人臉色,只消面對白牆揮灑淋漓汗水,讓我得以忘卻所有壓力——我還失去了分享生活的好友,因為一再的遲到或臨時爽約,實在沒臉再和大家碰面了。
放下湯匙,兩隻手臂拉成一字型,我癱軟在人造皮質的沙發上,眼角瞥見掛在玄關的識別證。
「啊!是這傢伙困住了我。」忍不住這麼想著,深陷沙發的我緩慢地爬了起來,伴隨著室內拖鞋的拖踏聲,我走近玄關,伸出右手揪住了懸掛識別證的帶子,直盯著上面的那張臉,五年前臨時去證件快照拍的一張失敗作,因為過近的焦距導致影像些微扭曲,死白的燈光照的我毫無血色,那台快照機彷彿能預測未來,因為此刻映照在玄關鏡前的那張臉,與識別證上的無異。
存款還有多少?下一份工作在哪兒?要打幾次壁球才能恢復之前的體力?朋友還願意跟我碰面嗎?腦子不斷浮現的問題,快要把我擊倒,尚存的理智還試圖一一解答,右手卻搶先一步把證件帶整組扔進垃圾桶,哐啷一聲,爽快無比。
牆上指針剛過12點,電視螢幕裡唱誦的聖歌甫落幕,但我的平安夜,才正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