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示鄂守熊祠部 (叔雅)
近世士大夫,多欲學此道、而心不純一者,病在雜毒入心;雜毒既入其心,則觸途成滯;觸途成滯,則我見增長;我見增長,則滿眼、滿耳只見他人過失,殊不能退步、略自檢察看:逐日,下得床來,有甚利他、利己之事?能如是檢察者,謂之有智慧人。
趙州云:「老僧逐日,除二時粥飯、是雜用心,餘外、更無雜用心處。」
且道:這老漢、在甚處著到?
若於這裏、識得他面目,始可說:「行亦禪,坐亦禪,語默動靜體安然。」未能如是,當時時退步,向自己脚跟下、子細推窮:我能知他人好惡、長短底,是凡、是聖?是有、是無?推窮來、推窮去,到無可推窮處,如老鼠入牛角,驀地、偷心絕,則便是當人四楞塌地、歸家穩坐處。
妙喜不得已、說這惡口,於了事漢分上看來,正是不識好惡、撒屎撒尿;忽然撞著箇皮下有血底,爛椎一頓,也怪他不得。
今,既無其人,不妨教這漢、恣意亂說,已是不識好惡,不免向泥裏洗土、說些沒滋味話;然第一不得向我說處會,此是士大夫、作聰明底,第一義也。
世間、出世間法,不得言一、不得言二,不得言有、不得言無。一二、有無,於光明藏中,亦謂之毒藥、亦謂之醍醐;醍醐、毒藥,本無自性,作一二、有無之見者,對病醫方耳。
光明藏,喻太虛空,一二、有無,喻日月、晝夜;夜暗時,太虛空未嘗暗,晝明時,太虛空未嘗明,日月、晝夜,自相傾奪,如一二、有無之見,相傾、相奪,於光明藏無異。
可中,有箇英靈漢、不受這般惡水潑,一念緣起無生,只這相傾、相奪底,皆是當人、逐日受用底家事,前所云:醍醐、毒藥是也。
士大夫學此道,多求速效,宗師未開口時,早將心、意、識領解了也;及乎緩緩地根著,一似落湯螃蟹、手忙脚亂,無討頭處。殊不知:閻家老子面前受鐵棒、吞熱鐵圓者,便是這領解。求速效者,更不是別人,所謂:希得、返失,務精、益粗,如來說為可憐愍者。
近世士大夫,千萬人中,覓一箇、半箇無此病者,了不可得。
紹興丙子秋,經由鄂渚、邂逅熊使君叔雅,一見傾倒,便以此道相契,却能退步,向實頭處著到、如說而行,不似泛泛者,彊知、彊會、彊領略;直要到古人脚蹋實地處,不疑佛、不疑孔子、不疑老君,然後借老君、孔子、佛鼻孔,要自出氣,真勇猛精進、勝丈夫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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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處、行處,已不錯,但少噴地一下而已。【若有進、無退,日用、二六時中、應緣處,不間斷,則噴地一下、亦不難;然第一不得存心在噴地一下處,若有此心,則被此心、障却路頭矣】。
【但於日用、應緣處不昧,則日月浸久、自然打成一片】;何者為應緣處?喜時、怒時、判斷公事時、與賓客相酬酢時、與妻子聚會時、心思善惡時、觸境遇緣時,皆是噴地一發時節。
千萬記取!千萬記取!
世間情念起時,不必用力排遣;前日,已曾上聞,但只舉: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纔舉起這一字,世間情念、自怗怗地矣。
多言復多語,由來反相誤。千說、萬說,只是這些子道理;驀然、於「無」字上絕却性命,這些道理、亦是眼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