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曾諮詢過一位男性,他因為打了他的太太而來到我面前,那時他並不認為自己打了太太要有懺悔,反而氣呼呼地抱怨他太太外遇,難道不該被他修理嗎?他更不能理解的是,太太的外遇對象其貌不揚,差他很多,並不體面,而且是窮光蛋一個,不像他這麼有錢,他想來想去,這個讓他老婆外遇的男性,要帥度沒帥度,要有錢嗎?也不富有,甚至有點貧窮,而他老婆到底是看上對方哪一點?後來我請他回去問這個太太,他說太太告訴他,因為對方對待她的時候,有一種「自己被捧在手心的感覺」,她認為先生(他)也曾有過,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了、消失了。這位男性面容有點哀戚地告訴我,他以為婚後,就是努力工作賺錢養家,不讓太太拋頭露面地去工作就是愛太太,沒想到太太沒有考慮他的苦心,自己跑去做志工才會認識這個人。
各位讀者看出來了嗎,第一個是,在情感中,用自己以為的觀點對伴侶好其實很容易陷入盲點,上述故事中的太太覺得先生不再關注她,她已失去被先生「捧在手心的感覺」。先生卻覺太太不知好歹,終釀致兩人分離的家庭暴力事件。
第二個,我要說的是,我們需要認識愛情的黑夜,才不致對愛情有錯誤的想像。就像完整的一天由白天和黑夜組成,愛情也有它的白天與黑夜。愛情的白天多為戲劇、影片和書籍所讚美描述,多是描述兩人間的愛情如何發生、發展終至「在一起」,而兩人「在一起」後,絕不是「王子和公主從此快樂地生活在一起」(這通常是一個「幻想」,是童話),而是面臨愛情黑夜的來臨,就好像月亮的盈虧,月亮由虧走盈,邁向圓滿之後,就要開始由盈走虧。表現在愛情上,是兩人的關係開始逐漸沈沒在兩人共同的背景中,不再特意關注,因此彼此之間容易互相不經意、漫不經心,這種不經意及漫不經心多了之後,就容易演變成意識上的不在意。
雖然說兩人的關係由關注的「圖形」(figure)沒入了「背景」(ground)之中,它不是就此消失,而是密密麻麻地糾結一片,沈在兩人共同生活的關係背景裏,此時「愛人」變成了「家人」,關係不再容易被注視,因而沈默了。就好像你很愛你的爸媽,但你一個人在外面闖蕩時,並不會時時刻刻想著他們,然後笑了起來。此時兩人的關係仍然有愛,只是不像愛情白天的樣貌,讓你怦然心動,一直愛情回味,一再玩味,它轉化成日常的陽光、空氣、水,你平日都在使用而不自知,成為自己個人的一部份。
縱使這樣,刻意地關注伴侶,相互覺察到對方的需要,並適時給予伴侶需求的協助,有助於維繫及轉化愛情面貌,比如天天早上起床就看著對方說「我愛你」,或是和對方擁抱一下、摸頭或當對方變化造型時,給予注意並讚賞..等,都是對彼此之間的愛情連結灌溉,增加維繫的強度,以達到讓伴侶感受到自己被你「捧在手心的感覺」,避免掉形成不在意的漩渦。
當渡過愛情的白天,「在一起」之後,我們並不是各自轉身離開,各自去忙別的事,而是不要忘記對兩人之間的感情加以灌溉並關注對方,共同迎接愛情的黑夜來臨,而我們停止相互關注,不加以灌溉,那才叫「婚姻是愛情的墳墓」。
(相似文章發表在「自由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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