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壞習慣:吃零食,從雜貨店到超商,貨架上琳琅滿目的餅乾和洋芋片,總是讓小時候的我把持不住自己的零用錢。當然偷吃零食是躲不過父母親的法眼的:就算嘴巴擦得在乾淨,晚餐時面對眼前的飯菜卻動不了一口的生理反應也瞞不住其他人。
不過有一種狀況例外:桌上擺著一盤家裡自作的炸醬的時候。我總是會大匙大匙江那盤黑乎乎的東西舀入碗中,然後將整碗飯吃乾抹淨。毛豆、豆乾、肉末拌炒在一起,沒有任何醬汁,但就是有讓人食慾大開的魔力。
在外面吃飯時,有時為了求便宜,也會點一碗炸醬麵,勾芡過的湯汁中混雜著豆干和肉末。因為是為了吃飽,炸醬的滋味究竟如何也就顧不了了,若是店家在碗中在附上幾根生小黃瓜絲點綴,就代表這間店作生意算是用心的了。
今天父親買來了一大包杏鮑菇走過我面前,說下午要準備做炸醬,要我準備一下,睡醒時把黑豆瓣醬和甜麵醬拿到廚房。家裡的炸醬原本一直會用肉末的,但自從父母親加入慈濟志工後,為了招待在志工中認識的朋友們,肉末換成了杏鮑菇,完全變成素食。
午覺睡醒後,我有些睡眼惺忪地看著父親早開始把一大包毛豆倒入一鍋滾水中燙,大批大批的豆干、杏鮑菇、榨菜、香菇早已經切成丁,一盆一碗地在流理台和中島上預備著。燙熟毛豆後,依序將用料倒入鍋中炒熟後又倒出,最後再拌在一起,放入大匙黑呼呼的黑豆瓣醬和甜麵醬,然後將還是五顏六色的各色佐料慢慢融成黑呼呼的「炸醬」的一部份。母親知道今天做炸醬,也多煮了白飯,準備晚餐的時候吃炸醬拌飯,炸醬的香氣配上最後再加上的,現切的小黃瓜丁,炸醬醬香和蔬菜的清香達到一個完美的平衡。
父親有一個夢想:賣自家的傳統家常菜給大家,而我投身全職考生多年,雖然工作時吋下的薪水和投資所得讓我不至於當啃老族,但也是需要一些收入打平開支。於是打著自家名號的網購家常菜就這樣以炸醬為首開辦起來了:每隔幾天蒐集一次訂單,還要考慮客戶需要的家常菜是否符合時令:跟筍子蓮藕有關的適合夏天、跟臘肉香腸和芥菜有關的適合冬天。唯有炸醬可以一年四季都可以製作,也最受歡迎。
所以當訂單數量湊齊,準備要做炸醬時,一家人如臨大敵:將大批大批的原料切丁後,由我親自燙熟或炒香。每當炒豆干時,更是要仔細斟酌沙拉油要放多少:放少了豆干沾鍋,邊炒還要批命挖「鍋巴」,苦不堪言;若放太多最後攪拌時醬汁就會浮出一層厚厚的油,讓人食慾全無。
當所有材料處理完畢,回到鍋中重新團聚後,就要在害怕家人總是吃太鹹的母親的監製下,酌量放下好幾匙的黑豆瓣醬,以及緩和鹹味的砂糖,攪拌均勻完畢後。就裝入洗乾淨的玻璃罐中,貼上自製的商標貼紙就可以準備出貨。
說到這個「草台班子」之所以到現在還能持續運作,每個月都還有點收入的主因大概也是因為現代人開伙機會真的比較少吧:一天晚餐過後,有鄰居突然主動按門鈴造訪,見面就直接說想要兩瓶炸醬,因為自己常常晚下班,一個人實在沒力氣煮晚餐,最後就想起了父親半買半相送的炸醬,便親自登門造訪問還有沒有存貨;另外,這陣子為了身材努力運動,也在健身房認識了一位朋友,對方是從中部下來到高雄工作,住處不方便開伙,只能煮點白飯和水餃。我立刻推薦了我家的炸醬。一開始還擔心大家都在健身運動,都是有計畫地控制飲食,炸醬的味道太重不適合對方,但是對方試吃後卻說沒想像中鹹,一盤炸醬和幾碗飯或粥就是簡單速成的一餐。
不管是餐廳麵店裡面賣的炸醬,還是自家做的特製炸醬,其實就是追求一個「快速吃飽」的主旨,滿足了現代人需求之餘,也給了像我們家這種堅持三餐開伙的現代活化石們一個營生的機會:除了吃吃經過各種精打細算,算時間算成本又算卡路里的「精緻食物」之餘,重溫一下飲食中傳出的人情味,記起飲食和社交間的原始關係不也是很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