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清醒的時候,有些重聽、講話漏風、眼目不明、時而耳鳴,然後還不能好好睡一場覺,是不是人間最悲慘的事?
最近常有種我住在豪華大宅院的感覺。
老人常問,你要帶我去哪間睡覺?我今天要去上哪一間廁所?今天往這邊去呀?從來只有這間廁所,這個房間阿。但我已經能心平氣和地說:今天睡這間好嗎?這個綠色磁磚的廁所你喜歡嗎?有時候她說不想睡這間,我還會推著輪椅帶她到客廳晃一圈,回到原來的房間門口問她:那這間好嗎?
從母親節大腿髖關骨開刀之後,她一直睡的醫療床。可以上下電動調整床鋪、有床欄可以讓她扶著上下床,我們也一直認為她睡的很好。
她已經高齡,醫生也判斷她偶有失智現象是很正常自然的事,所以有些話我們也都抱持著聆聽的保留態度。
例如:她會突然說,那個站在門邊的人是誰?昨天蹲在我床邊的是誰?昨天睡覺時誰摸我的腳?這些充滿神幻詭譎的對話會分段的穿插在我們的日常對話中。直至後來她完整的說完一個故事:有個大概10歲的小女孩一直站在我的床邊叫我把床還給她,她說那是她家的床,她很兇,有時候還會拉我的腳。
我嚇到了。
如果幻想可以這麼切實的生活在近百老人的模糊神智裡,我願意把他當成真實去認真面對。
清醒的時候已經要接受感官遲鈍退化的痛苦,如果連一床好眠都難得,那真的是在了無生趣的世界裡了吧。
兩天我就買好新床架,撤走那個讓她日夜不寧的醫療床了。鋪上她愛的厚重能壓死人的老棉被、還有一年四季都要鋪在最上層的藤席,不要說她,我看了都非常高興。
這才是她的床阿!這才是她的房間阿!如果人生最後一段路只能睡那個鐵板拼成的牢籠(她常說我被關在這裡),也太不放鬆耍廢了吧。
老人的房間是她最舒適的舒展空間,也是小輩想要臨時偷懶、補眠的最佳位置。將她的房間弄好後,我也能靜靜躺在她身邊一下下,阿,阿罵的味道,阿罵的房間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