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來分得並不清楚,對母親是在什麼情緒中,大部分時候我對她是氣憤的,對於那些她自以為是的言語與行為氣憤,偏偏,她並不因為我的動氣,想要改變什麼。
我與她許多事情是對抗的,儘管有些如同賭氣般的「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更多是在那些對抗裡終於容許自己真實的厭惡,決意要求她與我保持距離。明顯的例子是,她幾乎無時無刻打電話給我,告誡我關於天氣變化、待人處事、生涯工作......那些只要她看到新聞與週遭人事物的訊息,便會來電提及要求我不得從事相關的事情,應當遵照她的叮囑行事。
生活裡的干擾沒有止盡,她用她的想像與價值觀在預期或是預防我,我知道她的焦慮使然,但那不代表我因為明白與懂得,對於她無盡的焦慮便能雲淡風輕,我覺得期待自己能夠如此也是不真實的。
近年來,我與她直言說不要打電話給我,有事傳訊息就好,她回說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媽媽,萬一媽媽發生什麼事情不就是要電話聯絡嗎?
那一次,我堅定的告訴她,我和她居住在不同縣市,她真的發生什麼需要幫忙的事情,最能夠幫助她的是119或110,她應該做的是先打這兩個電話,然後再傳訊息給我,一定會有人聯絡上我,我也會處理。她覺得我很無情,我告訴她,我真的很不喜歡接她的電話。
她開始傳訊息給我,我也直接在訊息中告訴她,妳不用要教我什麼,還有告誡我什麼,有時候她甚至是將她自己發給其他親友的訊息直接轉傳給我,我說了幾次如果要發訊息給我,好歹把別人的稱謂拿掉,也是相互尊重。她看到我的訊息之後,直接發了數百字的訊息來,大抵是說為什麼和她計較,讓她方便不行嗎?別人都沒有意見,就只有我有意見。
我在想,母親寧願花幾百字的時間說明與要求我,卻不願在轉傳時拿掉別人的稱謂,她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好一段時間,她仍然打電話給我與傳來那些我並不想要收到的訊息,後來,我直接和她說,如果她還要做這些事情,我只好透過軟體封鎖她,她的反應是指責我不該真正做這些事情。我的確在起初烙下狠話,卻也沒有真正的封鎖她,直到屢勸不聽。
終於在某次之後,我開始練習封鎖她,她無法聯絡上我,她的焦慮也無處可去,亦或者無法聯絡我,更加深她的焦慮,她開始頻繁聯絡我的姊姊,讓姊姊要求我或是提供我的訊息,而我事前已與姊姊說過,不用介入我與母親的事情,請她回答不清楚與表示無法做什麼就好。
我通常會在一個月左右後解除對母親的封鎖,我提醒她如果再有電話或是要求的訊息來,就會再封鎖她,她彷彿對我的提醒無視,只回應說不該這樣對待母親才是對的。
果不其然,她總是找得到一些自認正當的理由,要求我應該接她電話向她說明近況,我知道,那背後仍是焦慮,或者說,她所無法接受的不夠好的自己投射在我身上,要求我不會做出她無意識所否定之事,她需要我的擔保。
我不想安撫她的焦慮,還有提供擔保,她的焦慮與她的投射,不會是我負責的事情。我告訴她,我已經提醒過哪些事情妳不要做了,所以我要封鎖妳。
實際上,她沒有因為幾次的封鎖有所改變,而是前前後後三年的時間,多次封鎖又解封鎖,我也在練習如何好好的封鎖與解封鎖。我封鎖前會先告訴她,我這次會封鎖妳,因為妳做了什麼事情;相隔一個月左右後,解封鎖時,也會告訴她,如果她再做什麼事情,我一樣會再封鎖她。
近期的最後一次解封鎖,她說了「謝謝」,和以前不一樣。
讓我和自己說說話:
你並不喜歡封鎖你母親,實際上你寧願不要封鎖,可是母親的這些作為又實在的讓你感受到厭惡,你知道她的作為在影響你,你很難只是告訴自己置之不理就好,你感覺到那些焦慮與意圖延伸她的世界的擴散,你得採取必要的措施。
這一切最困難的恐怕不是你操作對她的封鎖,而是先承認你不喜歡她,甚至對她的不尊重感到厭惡,那個厭惡,是你掙扎很久才接受的,那個厭惡過去都躲在你對她的氣憤背後,只是氣憤比較好接受。
這像是原級情緒與次級情緒的差別,表面上你經常對她生氣,對她那些各式各樣的無理之事生氣,可是那個生氣就讓你以為自己只要她的行為發生改變,你自己就沒事了。實際上,是那些行為讓你感覺不被尊重,實際上你既生氣,還有生氣後面的厭惡,你厭惡母親不尊重你,你也的確想與她疏遠。
然而,在你承認了對母親的厭惡之後,才有承認對自己的厭惡,厭惡自己要那麼久才該用行動去劃出界限,才能對自己的感受尊重。
你很明白,厭惡人並不是一個好的情緒,甚至,厭惡自己的母親並不是一個對的事情,所以你得要花那麼多時間辨識生氣背後所隱藏的情緒,還有儘管你自己多少有感知,卻要花更多時間接受自己對母親的厭惡,然後才能尊重自己與為自己行動。
與你自己的焦慮還有過去所不接受的情緒辨識與對抗並不是容易的事情,於是,正因為內在世界與生活現實互為牽動,才讓限制與支持都同時成為可能,冒險了,才知道,行動了,才了解會有什麼發展。
結果沒有好或不好,誰贏誰輸,只餘各自堅持後的妥協,我們都是在那種突破慣習後的妥協中,尋找與感受焦慮之外的心意。
2023.10.2
參考資料:https://www.parenting.com.tw/article/5093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