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寫小說的人,這是我第二本書《雪卡毒》,第一本短篇小說集。二月七號零時零分,正式上市。將林楷倫這名字與我的文字展現,是透過小說。
《雪卡毒》收錄我2020到2022年間的短篇小說。當然不會是全部的小說,是一部分意象、世界相當類同凝結的小說。這些小說都指向我內心的疑問:「人若是理性的,為何總選到不太合理的路?」或是,我們何時才知道我們走過的路是正確的?幸運的都是僥倖,無可奈何的都是剛好?這不是一本看了會心情愉悅的書,我確信會帶給讀者娛樂。小說帶來的娛樂是進入某個世界,看看那些人的內心。身為讀者會問這些人的人生有無救贖,其實身為作者也是。娛樂感不在於救贖,而是那些人的故事短暫落幕後,深吸深吐氣的一刻,我們嘆氣是同情,有些又像是對自己的感嘆。我是偏食日本電影的人,寫出這樣的小說,似乎毫不意外。當我完成這本小說集時,我轉身變成自己的讀者。有些小說的完成已經很久,我都忘記把自己藏在哪裡,然而又一次閱讀,我找到自己。那些久違的文字,或許時光不同,品味也不一樣了。那個久違的自己,幾次閱讀會說還能加油,出版前最後一次閱讀,我跟自己說做得很好了。歡迎來到我的世界,看看我的小說《雪卡毒》。找尋拼裝歪扭的,漸成完整。
(以上擷取自林楷倫臉書)
上次看完偽魚販指南後我深深喜歡上林楷倫,原本對於自己的看文學書順序是,國內作家、日本作家、西洋作家的順序去閱讀下去,而這個邏輯在我接觸更多台灣作家後打破,因為書庫躺了一堆待讀的台灣文學。後來想說不然就接續閱讀不同作家的作品讀完品,而能夠稍稍的脫離單一作家的文筆以及宇宙中,就跟我會要求自己去接觸不同面向的資訊一樣。但看到雪卡毒後,之後選擇要讀哪本書時總是會莫名地打開這本書,馬上就讀了一篇,到後來不知不覺就看完了,書中的海風以及人與人之間的那點鹽分好像在我嘴角還有一些,舔拭後發現又看完一本書了。
我也很難形容為什麼我這麼喜歡他,可能因為他看事情的角度跟我類似,帶點冷色而淡然的濾鏡,套在很多人與人之間的互動上,並不是高傲也不是疏離,是一種知道事物已經在傾斜中,卻還是歪著頭看著他傾斜,不做任何努力去改變,將自己抽離在倒塌的邊緣,也讓自己深陷在邊緣的利角間,過溢的情感只會變成波紋而不會漫出來,就像毛細現象一樣,繃在一個弧度上,在弧度的中心點看著水面下的雜質以及即將掉下來的雨滴。
這本書中收錄了八篇短篇小說,我從其中挑出幾篇我特別有感觸的章節來分享我的心得,其他沒有被挑錄出來的章節也寫得很好,只是可能沒有特別打中我,以下按是推薦程度排序
這篇小說是我在誠品看到後念念不忘進而購買這本書的理由,雖然說起來可能有點難為情,但是當初看到書中描寫主角偷看紅槽鰻女兒胸部的那個畫面一直縈繞在我腦中,讓我想好好把這篇短篇小說再看一次。主角是一個漁船的漁工,很喜歡在下貨後去炸鰻攤吃點東西並且盯著在那邊工作紅衣女子,好朋友螺仔則是在賣掉家鄉的房子後轉變成建商的仲介,協助轉介家鄉有房子的人與建商接洽,在他眼中螺仔是出賣家鄉的人,但他自己又何嘗不是離開那個曾經發生集體食物中毒後凋零的村莊的人。對他來說家鄉的一切還是刻印在他心裡,一樣喜歡吃一些專吃一些屍體、肉屑的螺,吃不慣石斑鮪魚,還是喜歡那個跟他在家鄉常常會看到的純樸帶點俗氣一樣的紅衣女子。直到他把家鄉房子賣掉了,失去了家,成了是遊客不是歸人。
咱故鄉攏出咱這款人。戇直的人留佇遐,無錢無成就做粗工;擋袂牢彼个所在,半死無活的空氣,親像中毒麻麻地活,咱走出去,本底想風風光光歸轉。誰知故鄉猶原,人也猶原,等待無底,也走無處覕。
部落的開山復工受到很多阻饒,廠方的代表是主角的原住民爸爸,那個從小會帶著他去炸山並且要他按下引信而受傷的爸爸,而這樣做可能是為了身障保留的礦區工作權。也是因為他爸爸的特殊身分,所以被礦業公司推出來當作尾牙以及跟部落溝通的代表,就算母親離家、主角出去讀書後依然守著那座山。就像主角需要原住民身分去追求城市生活的人生。而這個身分也對主角的生活造成很多影響,始終發不好的族語音q、因為他爸是礦業代表而需要背負侵犯祖靈土地的罪孽,即使責難他的人的長輩們也曾待過礦業公司。但他們沒守著那座山,不知道是為部落爭取職災補助以及停工補助而繼續守著山的爸爸才是最愛這片土地的人,還是那些嚷嚷著愛土地卻在拿到補助後會停止抗爭一段時間的族人們才是最愛這片土地的人。
一個人換了立場會被稱為叛徒,讓所有人都同個立場,便沒有人記得原本的堅持。
好賭成性後躲入山中的白浪,留下在山下的原住民妻子,上山後還是放不下賭博,在打零工後心中還是想著賺快錢,想要抓點苦花賺外快,但抓魚方式不是用叉魚,而是電魚,將魚電到昏暈浮起入漁網,每次電完後浮起來的魚就是下一次下注的數字靈感。
他電魚的青蛙裝都破洞,電流會從腳底麻刺到全身,他依然繼續電,只為了將所有數字給湊齊,電到漁桶倒了還是將電棍下去。不知道被電暈浮浮沉沉的是苦花還是他自己。他原住民小舅子說不要那麼大條的苦花比較好吃,但他在靠賭大賺後還是點了大的,就像他前幾次喊著要賺大錢後要做些什麼,卻還是將所有錢下注在下一次六星彩一樣。
「好運。」這種秘訣講了沒人信,有人信就有人學,就不再有用
北竿,台灣最北方的島,周邊的海沒有紅色的鱸魚。只有本島有,主角跟崇莒是高中畢業後少數留在北竿的年輕人,每天就在岸邊釣釣魚賣賣魚,賣著就算運回本島也會被嫌棄的魚。但是崇莒卻不這麼想,他每次都會在聯絡台灣完收魚的成哥時,嚷嚷著要到台中投靠他闖闖賺大錢。每次到台中找成哥時總會被帶到一個暗色有紅光的空間,由另一群來自異國的女子來接待。
來幾次後,崇莒在台中也開了一個魚攤,主角則是留在東引聽著崇莒畫著希望大量引入東引魚的大餅,當他的貨主。當主角下次提著貨拜訪崇莒時,魚攤上已經擺著不是東引的鱸魚,五顏六色的,甚至還有紅色的魚。但東引沒有的紅色的魚,而崇莒也變成紅色的了,不只是暗色的空間徜徉在異國肉色肉體的紅,而是已經不在是北疆人的那種紅。人在紅光下會近乎黑色,隱藏在紅色慾望下的保護色。另一種黑則是北疆人在做釣後曬得黝黑真真實實在北疆由海中倒影反射的黑。
因為東引的海沒有很深。紅色的魚在深海無光會變成黑阿,變成保護色。如果活在東引的海,太淺了,紅色的依舊是紅色的,這樣就會被大魚吃掉。
最近林榮三文學獎公布,散文部分引起不少波瀾,焦點主要著重在代言特定族群還有散文的虛構可能性。可能因為我不是學文學的,對我來說只要文章能夠觸動我那就夠了,或許也會有人說這是得獎的代價,但我覺得這個真的好沉重,作者已經把沉重的部分內化寫出來了,這些反覆在他胃裡心裡腦裡翻攪許久的那些沉重的思緒或是回憶,作者需要細細地拉出來後再整理成一個其他人也能夠感到同理以及欣慰的語句,這過程對於創作者來說是痛苦的。可能寫完後可以得到許多掌聲以及認同,而這些掌聲跟認同也是創作這些文章最大的目的,紛紛擾擾永遠會存續在這個世界上,不同聲音會彼此碰撞以及交集,也因此可能會再有下一篇下下篇值得書寫的段落以及得獎的語句,有時候想想也會覺得無力但又覺得有動力,無力在於總是有人會懷抱著許多或許不能稱之為惡意的較真心態去檢視許多獎項背後應背負的東西;動力在於去知道世界上有許許多多的聲音存在卻還是有人願意為了自己所想要表達的事物去發聲。祝在局外人刀光劍影下每個受傷的人都能夠好好的療傷以及同理,還是會有人捧著燭光細細去品讀及理解這些傷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