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跟我的國中學校,處在一個相當尷尬的距離,開車十五分鐘內就可以到,走路卻需要是十五分鐘。
對我來說,放學能跟同學一起玩樂,是種「無法實現的夢想」。家長接送的條件下,我一放學,就需要到約定的地點等待家人的到來。看著前面三五成行的同學經過,有說有笑的,手裡拿著從清心買的珍珠奶茶,一顆顆的珍珠吸進嘴裡;吃著從吮指王買的雞排,嘴角上沾滿雞排上的胡椒粉。這個畫面在我現在的腦海裡,還歷歷在目,彷彿自己親身喝著珍珠奶茶,嘴裡咀嚼著有嚼勁的珍珠,吃著油膩膩的雞排。
家人的車到了,我搭上車望向車外,這是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我們都會經過一座橋,這座橋是連接我家還有學校的道路,沒有了它,我的生活會失去一部分。
我總是喜歡在車上,望向西邊。現在時間下午五點,太陽已成為夕陽,耀眼的天空變成紅橘色,這幅美景跟我「無法實現的夢想」產生連結,每看到夕陽,我都會想起:想要跟同儕在放學到處鬼混。
有時家長無法接送,都會叮嚀我搭乘公車回家,那時候的我是個乖寶寶,相當聽父母親的話,他們的言語成為了聖旨,無法忤逆的聖旨,但我心中「無法實現的夢想」依舊存在。
有人說過,一個小孩出生的那一刻就決定了他的個性,是安穩、是狂野。是守序、是破壞。是安逸、是挑戰。內心住著對曠野嚮往的野狼,被關在籠子裡,真的能澆熄牠想回奔曠野的夢想嗎?如果我可以寫一篇故事,結局我一定會寫成:野狼回歸到屬於牠的地方,「曠野」。
很多時候,作者會把自己的理想訴諸於紙筆,我想我也是如此。
台灣的教育會希望我們守秩序,制服、朝會、唱國歌,都是希望我們能過上一樣的生活,擁有同樣的價值觀,擁有同樣的信念,把我們塑造成他們想要的人。這個「產品」,銷到市場上去,再過著一樣的人生直到終老。這一切彷彿是寫好的劇本一樣,照著這個劇本走是唯一的真理。但這適用於想要回奔荒野的野狼嗎?
我從國一畢業了,順利地升上國二,我依舊站在校門口,看著路過的同學,手裡拿著清心的珍珠奶茶,吃著吮指王的雞排,彷彿一切都沒有改變過。
家人的車又到了,我望著窗外,橘紅色渲染了整片天空,我冒出了一個想法,我對我的家人說:明天我想要用走得回家。
「明天我想要用走得回家」,這句話無疑是對權威的一種挑戰,也是對秩序的一種破壞。我破壞了大人制定出來的規則,把他們的規則當作是耳邊風,撕掉他們寫出來的劇本,摧毀他們建設出來的信念,我會被冠上「叛逆」的罪名,被收押進監牢裡,我不再是個乖寶寶,而是背上有烙印的壞小孩。
一句冷冷的「不行」,澆熄了野狼衝撞牢籠的念頭。空氣安靜了下來,凝結的溫度固定了車裡的一切,時間像是停止了一樣,野狼再度回到牢籠的角落坐下來休息。那座曠野再度從野狼的腦海裡跑走,但我是作者的話,我會希望這座曠野只是找了個沒人注意到的角落歇回。
今年我國三,這年的我依舊一樣,站在校門口,看著同學手裡拿著珍奶、雞排,從我前面有聲有笑得走過。國三時後的夢想跟國二一樣,國二時候的夢想跟國一一樣,一成不便的生活是對權威的一種屈服,但這樣或許才是最好的結局。如果我是作者,我不會希望我的小說是野狼在牢籠裡度過餘生。
有天家人跟我說:今天我要加班,你就搭公車回家吧。這是個平凡的一天,劇本都寫好了,服從權威才是乖寶寶該做的事情。放學鐘響,我收拾好東西,聽著旁邊的同學交談,說要去買珍奶喝,要去買雞排吃。我拿起書包往教室走去,旁邊成行的同學有說有笑地奔跑著,跑過我,往他們要去的地方前進。
我一步一步地踩在柏油路上,走出校門口,往公車站牌前進,看著西落的夕陽,我想到「無法實現的夢想」。公車站離我不到三十步的距離,二十九、二十八、二十七……三、二、一,我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得走,我知道這樣的行為是對權威的挑戰。
我沒有搭上公車,而是持續得步行,野狼在這一刻衝破了牢籠。漫步在空無一人的橋上,我覺得自己像是個人。我能決定任何事情,我能決定我要用什麼方式回家,我能決定我想過的生活。
看著西落得太陽,這天我不是坐在車裡,而是背上背著兩公斤的包包,踏著步伐,一步步地踩在柏油路上,身旁的車子呼嘯而過,沒有盡頭的橋,是我的終點。
「無法實現的夢想」,並不是我想放學跟同學一起喝珍奶、吃雞排,而是我希望自己能脫離別人的安排,讓自己活得看起來像個人。我能決定我想要的生活,我能決定我想要見的人,我能決定我想要得回家方式。而不是被別人決定好,照著別人寫好的劇本,聽著別人苦口婆心的建議,過著他人希望你成為得樣子。我想要的是,我能做個能決定自己想要什麼的生活。
「野狼朝著曠野前進,這才是屬於牠的地方。」如果我是作者,我會把結局寫成這樣,那書名呢?那就取名為《狼的一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