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恩師（們）

書不算讀得多，就是自兩歲至大學後多考一兩樣高級文憑後止步，但「條命生得正」，好老師我從小到大都不從缺。

說的不止學校內還有在習琴學打球甚至在大學上通識和工作時遇到的好上司們。良師眾多我不一一列出但他們每一位帶給我的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瞬間，夠我老來回味無窮而且也塑造了今時今日的我。

通通和教學能力無關？非也，而且息息相關。近日讀到一篇文章討論老師究竟應該受學生愛戴還是只專注教學不理其他，結論正是：「沒有一個小朋友會跟討厭的人學習。」話說得當頭棒喝，你以為小孩子自出娘胎就知道知識有多重要嗎？若果老師不是在孩子跌倒時扶一把關切地慰問有否受傷，你以為孩子會知道這老師課堂上的喃嘸是和關心我將來是否知書識物有關係嗎？

良師都是寬容的。還記得小時候讀天主教學校，訓導惡（其實是嚴謹）自是必然。頑皮的我常被罰站罰抄罰這罰那，但偏偏還是頑劣不堪。長大後才明白我是因為課堂太悶而鬧，其實是悶出鳥來而非特意作惡。還記得我的班主任在收到其他科目老師的投訴後總得把我找去教員室，但她總不是像其他老師般兇狠責備，而是關心地問我為甚麼我不專心上課。「上課很悶。」我小聲答，因為我明白這不是和同學聊天的理由，但她的寬容容許我說出心底話。她看了看我的成績，給我叫了媽媽來，又得見家長了。後來她終於找出我悶的原因：媽媽早在暑假就替我備課，課堂的東西我早已學得七七八八，難怪我上課會覺得苦悶。

要是這班主任只是如其他科目老師般責備我，她會找得出我不守課堂規則的原因嗎？孩子跟你說悶，但測考成績又不賴，老師覺得奇怪，還得花心機見了我媽媽幾次才找出原因。又一次有一科目老師老是說我在測卷改答案，在班上要我認錯要不就找訓導和校長去。我不依，結果當然又落在我班主任和媽媽身上。後來她倆溝通才發覺那答案被媽媽在描筆劃時描了點藍色鉛子筆上去才會令該老師誤會我修改答案，而我這麻煩人還在被該科老師責備時把另一同學的試卷呈上，找出該老師錯改另一同學的錯處，你說氣不氣壞人？她才見我有鉛子筆痕的答案加上氣壞了，就一拼投訴給班主任而已。

若果班主任不用額外的時間和我媽溝通，我這下又未能沉冤得雪了。那時候未懂得答謝老師，一切只覺堅持真相是應分，但現在回想起來，還感激有這富耐性的班主任才令我這個頸硬得要命的女子繼續直率不畏強權但又學懂幾分人情世故。

上到高小語文課還是悶得要死，中文科老師為免我又不專心，她特意在較長的課時把我調到前頭，然後給我一題作文題目，規定下課前交。以前只覺有趣，反正自己又喜歡寫故事，不用和同學一個個生詞白痴似在讀我當然對作文興致勃勃。長大後才知道那是老師額外要批改我的作文，好讓我上課時不打擾要聽書的同學之餘自己寫文字的能力又能有點點增進。長輩的苦心，我總是一次又一次忽略，現在回想才更熱淚盈睫。

中學時候享受自由上課老是打盹，小學底子打得尚算不錯所以時間都花在吃喝玩樂。中二班上的英文老師退休，忽然我發覺自己的中文跟英文距離太遠，又得拉老師想辦法怎麼辦。最後我決定把整年欠交的報評寄給老師批改，而且一直未斷年多兩年。老師欣然接受這個「延期退休方案」繼續給我批改。我命好，賢師總是到處到在，把我這個麻煩學生收服，而且不計代價。

高中還有一些無聊功課得做，每週又有背默文言文之類要應付。老是避開這避開那的我當然又不想做功課擠點時間出來玩，於是和中文老師商量：「老師我有那麼多樣課外活動要做，功課真的交不了這麼多。和你商量一下，國文這功課其實也是抄寫居多，我想作文我照交，但抄寫那方面，能想一想辦法嗎？比如我能保住我測考的成績，這個功課能通融一下嗎？」老師答不上話，因為我知道他也有他的難處，他也要應付校方理順學生功課的條件。但之後他沒有追交功課，我也努力做好我答應的成績。直至公開考試成績出來，他替我高興之餘還要我感謝初中時教過我的國文老師而非暗地縱容我沒交功課的他。

高中時為考大學的兩次公開試讀得快要瘋掉但還是不想敗陣。和班主任聊天時埋怨：「而我不明白弄清這些數學日後在社會有啥用，反正我志願不是要唸這個。」班主任語重深長：「除非你將來當我的位置教數學，否則學這些真的沒怎作用。但你要明白考試為甚麼要考這考那考上那麼多科目？反正你報大學時又只修一至兩科對嗎？要知道你可以把考試看得輕如鵝毛，但考試結果於你這個年齡其實是能力的肯定。要知道大學學位有限，人家又不是認識每一位考生，你要人家怎樣挑選合適的人入讀合適的學科？還不是跟成績排隊？當然你也許說不公平，但世間其實沒有絕對的公平。比如你的能力未必在用功讀書而在其他事情上，考試於你而言就比較不公。可是若果你想考上大學，考試成績就是讓陌生人認識你的機會。很殘忍嗎？也許，但他日你長大進入社會，你會發覺考試的人生要比社會其他評分更透明更公正。而且大學畢業也沒甚麼特別，只是社會發給你一張較漂亮的入場劵，餘生還是要靠你自己做出亮眼的成績去積累人生經驗。至於你拿不拿這張入場劵，就是你自己去選擇。」似懂非懂的我聽完這話又得乖乖讀書去，但這次我明白，考試在那時候的我的意義是自我能力的肯定，而非無聊人做無聊事的層次。

要感謝的良師多不勝數，人生中沒掛老師牌頭但餵我當頭棒喝的人又何止這幾位。有些是朋友有些是同學；有些有聯絡有些早已失聯；有些不歡而散有些有幸成為摯友。每一位令我生命中有所領會的人，都在我人生這本書上留下烙印。人不聰明記性也差，不過我知道只要把這班良師的教誨活用出來就是最好的「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