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的文明病？潛藏在現代社會的營養不良風暴

我從德國畢業回來後，在功能醫學界工作了幾年，看了不少客戶的檢驗報告，尤其是營養狀態的檢測，像是胺基酸分析、脂肪酸分析、B群營養指標、抗氧化維生素濃度、礦物質及微量元素的營養評估等等，包括自己的檢查報告，常常發現一些跟以往在大學學習營養學時，不同的觀點跟結果。事實上以我自己為例，我因為「先天反應性低血糖」的體質，也就是我們一般常見容易肚子餓的體質，長期以來都保持每餐吃到足夠蛋白質來源的食物，像是肉類和奶類的攝取，但實際上，我的功能醫學檢測報告卻顯示我有整體性胺基酸營養不良！追究原因可以發現，我從小以來胃不好、消化功能不良，經常胃痛、脹氣，加上容易因為精神緊張就腸道蠕動很快，這些狀況加在一起都會造成吃下去的食物不一定都真的有把養分消化吸收進來！

蛋白質的來源以黃豆、肉類、海鮮和蛋奶為主，進到腸胃道需要先被消化液分解成各種小分子的胜肽和胺基酸才能被身體吸收利用。我按照我在學校學到的營養學來分配自己的飲食比例和食物選擇，卻沒有達到原本預期中的營養目標。依我的個案來看，儘管各種蛋白質來源的食物都吃，每餐都儘可能吃到足夠的份量，但檢查出來的20種必需胺基酸濃度高低不同，而且整體偏低。胺基酸是身體很多調節能量循環和生理功能的基礎原料，當整體濃度偏低時，很可以解釋為什麼我長久以來吃得不少，但身體一直處於很疲倦的狀態，連吃傳說中大家都在吃的名牌B群仍然沒有改善，也感覺身體雖然沒有生病，但運作的效能逐漸打折，原來實情就是體內重要原物料不足！

當然蛋白質及胺基酸並非唯一我們擔心的營養缺乏項目，事實上，連一些在醫學院認為不可能缺乏的營養素，我們在功能醫學都會實際看到濃度偏低的證據和原因。

有很多的營養素是台灣民眾長久以來容易缺乏，這些部分大多數的營養師和衛教人員都會努力宣導，例如多吃魚以攝取Omega-3，多吃蔬菜補充纖維質，或是多吃水果補足抗氧化維生素。但有些營養素的不足，不在我們過去預料之內，卻不斷出現功能醫學的實際證據。舉例來說，很多人都知道可以用維生素B12來治療神經痛，這是用藥物的概念來思考；但以營養的消化吸收來說，維生素B12可以在體內透過胃酸吸收後不斷循環再利用，人體需求量又很低，應該是一般從食物中攝取就會足夠。但在功能醫學的整體性評估和證據下，我們可以看到有ㄧ定比例的人群有胃酸不足的問題，因此暴露在維生素B12缺乏的風險，同時也引發消化功能不良，會有前面提到過的蛋白質／胺基酸營養不良。

當然，維生素B12缺乏不只是單一原因所造成的，深究起來，從糧食生產大量使用農藥，到個體基因多態性，以及牽扯到維生素B12循環的葉酸和甲基等等營養素是否足夠，都會影響到維生素B12的營養狀態。以在功能醫學的觀點來說，維生素B12是否缺乏，不只影響紅血球功能和貧血，也牽扯到影響心血管健康的同半胱胺酸代謝，和DNA修復有關的葉酸循環，也間接關係到粒線體能量生成的過程。因此在功能醫學實務上，維生素B12是否足夠往往是相當優先的評估項目。

提到維生素D，也是有趣的營養素。過去我們都知道，曬太陽就可以從皮膚吸收到體內，以活化成可以使用的型式，加上台灣有超過半年的時間陽光普照，所以很少會去思考維生素D缺乏的可能性。我2014年在德國念研究所時，有一堂課提到「維生素D缺乏非常盛行」的觀點讓我印象很深刻，因為德國非常重視這個營養缺乏問題，因此建議所有孕婦都需要補充維生素D。事實上，維生素D突然被國際上醫界重視，也是經過長期研究後發現維生素D牽扯到大範圍的健康議題，甚至是和精神疾病有關的醫學證據。因此，現在情緒容易抑鬱的情況通常也會被建議要補充維生素D。

同時醫學研究也發現，我們過去認定的維生素D正常濃度範圍值10-30 ng/mL可能低估，於是國際上將維生素D的建議正常範圍調整至30-50 ng/mL。我們一般人通常抽血出來約在15-18 ng/mL左右的數值，原本還屬於在正常營養範圍內，但以現在新的正常範圍值而言會被認為是營養不良！

究其維生素D不足的原因，答案卻不讓人太意外：我們在台灣雖然日照時數長，但普遍認為曬太陽會讓皮膚老化，因此習慣性徹底防曬，從臉擦防曬到穿外套遮手臂，長時間躲在空調室內，實際上曬到太陽的時數少得可憐。加上在德國課堂上也有提到，黃種人皮膚活化維生素D的能力不如白人或黑人，而我們也可以確實在功能醫學的基因檢查報告上看到，多數人調控維生素D接受器的基因都有多態性的改變，影響到了活化維生素D的效率。所以，在普遍多數人都有潛在維生素D活化不足的情況下，很多醫生或廠商都在強調補充維生素D的重要性。

另一個令人意外的營養素是微量礦物質－硒。聽到「微量」兩個字應該也可以猜到，這是屬於一種人體需求量低、又不太會缺乏的礦物質。過去比較知名的硒缺乏事件發生在黑龍江地區，因為當地土壤特別缺乏硒，而造成食用當地作物的居民廣泛地罹患克山病（Keshan Disease，一種因為缺乏硒造成的充血性心肌病變症），亦發現黑龍江區的癌症發生率也特別高，尤其是前列腺癌，因此，硒也是現在預防癌症的熱門營養素。同時硒也是對抗氧化壓力的重要輔酶，可以促進穀胱甘肽活化，還能活化甲狀腺素，加上是協助維生素A代謝的輔酶，所以跟視力也有關。

硒的功能非常多，原本是被認為不太會缺乏的營養素，除了全靜脈營養或腸道切除手術才會發生比較嚴重的營養缺乏。但現在因為大量耕種耗盡土壤養分，加上根據調查台灣有1/4的人群有腸胃道症狀的困擾，間接造成硒的吸收不良。或是因為大家體內氧化壓力高，大量消耗硒，很可能都是導致潛在硒缺乏的風險。相較於中國大陸地區人群的檢查報告，台灣人發生硒缺乏的比例的確較為偏低，只是考量到台灣甲狀腺疾病的發生率高，因此在功能醫學中尤其會針對甲狀腺功能不佳的個體評估硒是否足夠，亦會針對氧化壓力高、高癌症風險的健康人群建議低劑量地補充硒。

許多人會問功能醫學檢測是什麼？跟一般醫院的檢查有什麼不同？簡單來說，醫院找的是「疾病」，為了診斷病情而發展的醫學檢驗，參考範圍會依照疾病發展而設；而功能醫學的檢查是在檢視體內的「代謝平衡」和「營養狀態」，找出偏低或偏高的地方，希望藉由矯正失衡的生化代謝而保持健康狀態，或是在疾病前期就能透過飲食調整改善生理功能。因此，功能醫學的檢驗結果並非診斷疾病的工具，是ㄧ種可以提供更多醫學證據給醫生和營養師，作為修正基礎營養的參考依據。

有越來越多的醫學研究指出，長期處在低程度的營養缺乏，影響到不只是傳統認為的心血管等慢性疾病，也對精神情緒、免疫疾病、甚至是腦神經退化有關。幸好這些健康資訊開始在媒體上曝光，大家對於自身健康也越來越關心，了解改善飲食和營養狀態的重要性，集結大家的期待讓社會往更好的糧食生產和醫學照護模式方向努力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