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憂鬱症從有跡象到現在,時間大約十年。但我一直到第六年才開始服藥,固定去精神科看診,作藥物治療。在頭五年期間,不是沒有拿過藥,而是當時還不想走到這一步,也對用藥沒有正確認知而害怕和拒絕。
當時我還是大學生,有一次在宿舍,念頭不知道轉了什麼,只突然意識到有自己無法控制的衝動、狀態,而我覺得這已經不是自己能幫助自己的範圍了。我向當時的固定諮商的諮商師求助,她介紹我到學校附近的心理診所。第一次到診所,遇到一位老醫師,我向他敘述完情況,他開始開導我,認為我的問題都是大學生常會遇到的,沒有那麼嚴重,好像也沒開藥給我。後來,我在別的醫生值班時再去看一次,這次醫生卻因為我無法明確描述低落狀態的頻率以及他覺得還不是很能判斷我的狀況,也沒特別診斷什麼,不過先開了一點藥給我。回到宿舍,我只吃過兩三次藥,再來就不理它了。我很清楚藥至少要持續服用一至兩週才會有藥效,但醫生這麼不相信我的狀況有嚴重到需要用藥,我又何苦逼迫自己呢。況且當時我非常的努力以各種方式來幫助自己,又聽說精神科藥物治療一旦開始,藥就不能停,必須依賴它。也許當時狀態紓緩下來,所以對藥物我也就算了。
就這樣起起伏伏,狀態持續糟到了第五年,我嚴重地情緒低靡,狀態糟到只生活在宿舍裡,一天出宿舍只有出去買一次飯,或者每週一次的諮商,其餘活動範圍就那棟宿舍的浴室、交誼廳、洗衣間和寢室。無法上課,也無法社交,就連走到校門口我都會覺得太遠無法負擔走不回來。持續了一段時間,我有意想要吃藥(因為都努力五年了),諮商師也覺得有此需要,親自帶我到醫院掛號,看診時雖然醫生好像還是難以判斷我的狀況,但諮商師在一旁努力補充,醫生也就開了一種抗憂鬱藥物。後來,我們覺得這個醫生不行。第二次看診,同樣是諮商師帶我去醫院,掛了風評很好的醫生,排隊大概足足等了三四個小時。這次醫生看診明顯很有經驗,問了幾個指標性問題,便判斷出我的憂鬱問題是哪一類型,也很看重我的狀況,好像判斷我是中度還是重度的憂鬱症,至此我才真切的被診斷為憂鬱症,而開始穩定的藥物治療。
藥物治療超級有效,會很明顯的感覺到不同,而很幸運我沒太多副作用,不過這讓我寫在別篇文章。最後要說說,這條尋找醫師之路的終點。
第六年這麼糟的狀態,當然被拎回家。回到家,為了不讓藥中斷,得去找精神科醫生。上一位醫師建議我要找大醫院,所幸家鄉有幾間大醫院,我挑了最富盛名的台大醫院(在家鄉的分院),上網看醫生的資歷,就挑了精神科主任看診的時間掛號。看診時,他告訴我之前開的是很好的藥,但他依照我的狀態把藥量漸漸加重,後來也根據情況增加幾顆輔助的藥。醫生很溫和,我把調整藥物都交給他(反正我也不懂)。他看診時會很專心聆聽患者的話,即便在看診三四個小時後,他的態度依然不變。除了用藥的調整,他也會視狀況做心理會談,我知道不是每一個精神科醫生都會這麼做。有一次,父親陪我回診,看到醫生,非常驚訝醫生那麼年輕(看起來像三十幾歲而已)。我倒是比較驚訝醫生在短時間內就可以掌握到我的個性。
看這位醫生已經看了四五年,他很有耐心,當我需要聊聊時,即便還沒到回診時間,仍會前去找醫生。醫生總是會針對問題討論和分析,教我一些方法可以回家練習,看到我那些別人看不到的痛苦,也看到別人看不到的巨大努力。我做得不錯的地方也會給予鼓勵,這對身心患者來說,是很大的支持。他大概是全世界最了解我的人。醫生有個很厲害的地方是會記得以前談話的內容和重點,所以能持續的看到改變。因為是大醫院,免不了要等三四個小時,但心甘情願。就連家人有陣子認為我狀況沒有改善,要我換醫生時,我也仍然堅持。有段努力並不被看見難熬的時期,只有醫生的支持,也只有他看到我的進步。
常常看到網友找不到適合的醫生,我為自己感到幸運,也很感恩。不過其實一路上也是找到第五個才找到適合的,所以我想身心症病友的確是會花一段時間尋找醫生。但這是重要的,一位願意溫柔接納你的醫生,我們才有機會解開束縛心的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