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發現,不僅本廠的員工對我來說與他人毫無不同,其它廠的員工亦然。掛上竹科名字,其實根本沒有任何特別,人就是人,面孔與身姿裡流露著一樣的喜怒哀樂、想望與惆悵。這樣一想,曾經被我努力一下也拒斥一下的公職之路,大概也一樣吧,是人,就都一樣。分別心都只是為了服務自我。
其實這個工作令我想起二十幾歲時,曾幻想做舊日電影院售票亭的工作,那種花時間待命、做單純業務,並且獨自顧店的自在時光。想想在警衛室工作其實有點像,只是跟兩個幹部關在一起,業務雖單純但複雜起來可有很多狀況題要解,服務不好可能被客訴,還有一堆能對我批評指教的人隨時可能會出沒。
關於時間這檔事,因為我已經下過功夫在上面了,所以不會覺得做著賣時間的工作很可悲,經過實做,也發現自己可以適應12小時待命的工時,不會覺得時間過很慢、很無聊、很難熬。至於長時待命的發呆無聊,我也充份參過了「無聊」、「發呆」的議題,所以也完全不是問題。
雖然我不怕無聊、沒有殺時間的需求,但有時也需要轉換一下心情,增加於心中默參自己課程的效率。一開始準備的迷你單字小冊其實沒啥用到,有其它的選擇之下,我根本不想背點單字。
因為無聊時我常隨興動動手指頭,把桌面當鋼琴。於是有天決定把哈農曲目、一首菲利浦葛拉斯的極限鋼琴譜(因為它們是我最喜歡的曲目,也是最方便寫成簡譜的樂種),用阿拉伯數字的方式寫在迷你便條紙上,方便在工作無事之際,透過手指運動享受我的音樂靜心。不知道的人只見我手指一直動,便條上充滿一排排數字罷了。很不防礙工作,隨時可停止,也無任何違禁品。
那天HR最有權威的頭頭剛好經過,督察介紹說我是換證新同仁,那頭頭看著我笑笑的說:「在這裡上班不會很無聊嗎?」我當下沒想法,只是隨意盡我所能秒回「還好啦,習慣就好。」外加單純的笑容。他離開後,組長說:「妳應該要回說,有時候也是很忙啊」云云。他的意思是,不要讓人覺得我們很閒的樣子。但凡這類機巧靈敏的反應能力我就是成事不足啊哈哈,但當下還是對自己不滿意了一下。
很高興透過這份工作發現,我可以達到自己喜歡的、想望的聲調、語氣、用詞來做客服了,和藹、中速、溫和、有耐性的表達。這裡的訪客大部份都還算是好配合,雖然常常神經大條、像沒睡醒、無法注意細節、重複同樣的錯誤。
發現當班時間雖然可以想自己的事情、進行思考,但因為受環境人事物影響,不利靈感的順產。好吧沒關係。靈感乃身外之物。
自從幾年前,把去倉庫貼標工作當成去我的修道院實修,我算是養成了這樣的意識,把職場當作我的道場,不容易啊,但機會難得需要把握每一天的修練機會、看看自己能如何運用所學來幫助自己、意願有多高。所以面對這份工作也是一樣的,一個很好的道場。
透過這個工作,我稍微訓練放棄我「自己」,因與幹部密切的待在一起一整天,若能消融「彼此有別」的觀念,能幫助我自然的融入他們的生活。像做個女工、充當侍女、機器人、做他們對話之間的網路查資料小妹、混在無肉不歡的吃吃國裡、沒有私人計畫的時間、工作日的不在班時間像跑產線流程、只能顧好工作與身體所需的一切、關於幹部的發問,我希望可以回答成一種半真假半社會化典型的形象。
不講文化,草根至上。也要相信我的身體是可以訓練成吃多些肉、更加少量多餐、能適應每飽食五日就少食兩日、姿勢能只在站坐之間切換、能只睡7小時、能保持精神13個小時。也期許能擺脫「想要方便就醫之生活」的想法(進入此工作的前三個月裡密集的就診,雖然好像也沒什麼病,卻連急診也去了兩次。而今只剩週六上午方便就醫,但莫被前三個月的陰影所蒙蔽啊!)不做個一年半載不離開的想法,也算是一種落地訓練,耐力特訓,對我這種人來說。
我發現服務台及總機的那幾位小姐,頭髮全都染某種顏色,確實能長成一種形象,甚至心生有一天我也染成那種顏色的念頭。不過呢,我對於練習做個落地的地球人、對此職務形象的追求與努力,似乎也只要意思到了、心有餘就可以了,否則最後也許變成是在跟自己的心魔較勁、評分吧。
其實在好多個月前,我就曾想過,如果可以做做跟竹科沾上邊的工作,好像也不做;身為竹縣市人,對竹科卻知之甚少,末了終於產生好奇,想感受竹科的風景。
真沒想到現在竟然成真了,這間大廠的名字,連我這個科技業麻瓜都聽過,雖然只是在警衛室,但說不定更好,可以接觸其它大小廠的員工。結果發現,不僅本廠的員工對我來說與他人毫無不同,其它廠的員工亦然。掛上竹科名字,其實根本沒有任何特別,人就是人,面孔與身姿裡流露著一樣的喜怒哀樂、想望與惆悵。這樣一想,曾經被我努力一下也拒斥一下的公職之路,大概也一樣吧,是人,就都一樣。分別心都只是為了服務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