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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寫｜我的聯考時代─反思如何教養下一代(中)

挨打，是因為不是所有科目都是班導教，但她必須「掌握」我們的成績，所以每天早上全班會被修理一頓，從1號開始，遇到她心情特別不好的幾天，看完聯絡簿是直接往地上丟，讓學生自己撿起來帶回座位。

看完之後，再繼續隨意抽查我們的其他科目作業是否有做妥當，如果被她抓包沒有做好的，不管是哪一個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的科目，照打照罵。我們就是這樣開啟每一天，打！罵！精神凌遲！

有些科任老師理念是不打人的，班導不高興，常常強迫科任老師，有一次應該是歷史老師吧，她臉色凝重的在班上跟我們說：「我本來是不喜歡打人的！但因為你們導師和校長都一直說你們班的歷史班平均成績不是全年級最高，是我不打人的關係，講了好久，我只好打人了！對不起！」我看著歷史老師拿著棍子請小考考不及格的同學到台前去，很鱉腳的打了幾下手心！很生手的樣子，邊打臉都紅了起來；我在台下看得清清楚楚，不知道是打人太累，還是有違了她的理念。

班導就不一樣了！她知道有些科任老師打人比較隨便，看聯絡簿的時候就是盡情打，用力打，少1分打1下。即使全班第一名(後來台大醫科畢業執醫)，有時都無法倖免於難。班導有最厲害的體力！打人很累，她常常這樣抱怨，但每天花很多時間打人。

班導是打左手，因為右手要寫字，曾有一名同學左手被打傷了，去中醫上了些膏藥，包上厚厚一層紗布，班導看到非常不悅，說她故意用紗布來減輕疼痛！那天，她被打右手，我看班導的表情是猙獰的！極狠的！

我對於國中生活印象就是活在這樣的恐懼中。我不聰明，但我很怕被罵被打，班導除了打人，罵人也是很厲害！聲音非常尖銳以及高分貝，隔兩個班都聽得到！我國中很好面子，怕丟臉，不喜歡受人矚目(特別是這種)，所以我很努力讀書，讀到半夜！隔天睡眼惺忪，爸爸騎車帶我去學校，6點半，我還可以買份飯糰奶茶當早餐，但飯糰永遠剩到中午，然後丟掉！因為沒時間吃！挨打、挨罵，我們習以為常。

國中三年，我不能說我國中成績好或不好，但在人情班，過去的紀錄是班上最少40~50人中有15個以上考上第一志願，我大部分都是全班前3名，全校前10名！偶爾，我真的考砸了，可能是全班第5名，退到全校前20名，我會被班導狠狠羞辱，她會說我沒救了！我人生毀了！我很害怕！我相信她！我覺得我不聽她的話，我人生就毀了！

然後我開始拔頭髮，爸媽工作很忙，他們沒有發現我的怪異行為，只有每天在學校掃地的同學說，妳座位下面怎麼有很多頭髮？是不是生病了！還好當時我髮量多，只拔同一側，只是感覺有一邊不太像米粉妹，自己還覺得驕傲，覺得又變美了一點。對了！當時髮禁已經不像30~40年前這麼嚴格，但班導師怕我們把心思花在頭髮上，還是規定耳下3公分，有女同學去剪了男生頭，爸媽被叫到班上來修理，她爸媽也搞不清楚為什麼不能，這並沒有違反校規，但班導說，那是標新立異！想吸引男生注意！噁心！

國三下學期，我有一天終於受不了了！我跟我媽媽說，我不想要承受這麼多壓力了！媽媽說，大家都一樣！妳沒有不同！妳怎麼問題這麼多！然後我哭了！媽媽大概是察覺事態嚴重，就跑去找她認識的，我國中的教務主任談一談。很奇怪吧！為什麼不是直接找班導呢？！其實很少有家長敢直接找班導，應該每個家長都被罵過了！她是當時的「第一志願保證班」名師，我們不高興可以轉學！但在學歷至上的20多年前，很少有家長敢這麼做？我國中好友曾經跟我說：「我媽要我不要在學校惹事，她不想跟班導講任何一句話，她覺得班導有病！」

我媽跑去找教務主任說了甚麼？原話我不知道，但我記得講完之後的隔天，班導和教務主任聊了聊後，把我叫到她的座位，態度輕鬆(長大後我覺得應該是輕蔑)的跟我說：「妳媽說，妳沒考上第一志願沒關係！叫我不要給妳太大壓力！」接著笑了一下繼續說：「妳哪來的自信阿！妳這種成績連高中都考不上，還妄想第一志願！哈哈哈哈哈哈！回教室去吧！哈哈哈哈哈！」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我聽到後的震撼！原來我的成績是考不上高中的！考不上高中就完蛋了！我不想完蛋！所以，我又繼續病態式的念書，彷彿想要好好討好班導，不要讓她放棄我，因為我考不上高中，我的人生就毀了！

我們的國中三年，就是每天早上7點前到校，晚上9點回家。那時候的教育風氣漸漸開放，教育部可能也希望國中高中不要這麼重視升學，不可以分A段班B段班，就算有人情班也不可太招搖，因此我們班上還是有體育保送生和一些成績真的不好、不太喜歡念書的同學。學校也時不時有督學前來，當然都是打假球，我們早就「接獲通報」，先把參考書、測驗卷全部藏到一個儲藏室去，當天的音樂課和體育課也當然會「正常」上課；提到剛剛班上還是有「常態分班」，但包含體保生以及成績差的同學，在班導眼裡就是眼中釘肉中刺，常常拿她們出氣，但體保生同學也比較不在乎，常常也不太管班導的怒吼，我行我素。

她們很有趣，我有一個到現在都超要好的朋友Y，就是其中的一個體保生。常常看她們不參與自修念書去練球，教練還會買飲料請她們喝，一出現班上就是有久違的歡笑，是死氣沉沉的班上唯一有一點輕鬆氛圍的時光。班導怎麼看不出來我們的想望！所以，她自動把班上同學分成「好學生」和「壞學生」。大家彼此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座位分開，也不可以交談，上課、下課、回家後都一樣。

我和好朋友Y投緣，常常下課會一起聊聊天！班導看到了！把我叫去訓斥，不夠！再打電話給我爸媽和她爸媽，說我們不准當朋友。爸爸跟我說：「班導說她是壞學生，會偷交男朋友！而且成績很爛！妳跟她當朋友妳會受她影響，以後就毀了！」Y跟我說，她的媽媽說：「妳老師說不要妳跟勇健安在講話，因為她爸媽不准她女兒跟體保生一起玩」。我記得我得知這些事情後，和Y一起抱頭痛哭，小小年紀怎麼能明白，為什麼段考前10名的學生不准跟段考25名以後的人當朋友？！

雖然不能在學校裡和Y和其他「壞學生群」朋友一起玩，我們還是會想辦法找到班導看不到的地方聊聊天！但，常常會被班導抓包，她會把我叫去辦公室訓斥，說我在甚麼地點跟Y聊天！我覺得好驚訝！也越來越不敢跟Y聊天，覺得班導好厲害！怎麼甚麼都知道！

剛剛提到教育風氣的轉變，國三規定是可以留學校晚自習，但國一國二不可以留校到9點。班導怎麼可能善罷甘休，一早就替我們租了一個小小的地方，可以在裡面晚自習，就在學校附近，房租則由全體家長一起支付，周六也要去報到，念書到下午5點。所以，我只有禮拜六晚上和禮拜天的時間可以和住附近的同學一起出來聚聚。

20多年前的台北也不是哪裡都可以讓國中生去的，我會和好同學一起去漫畫店租金庸小說或純愛小說看，要說起來，那肯定是我國中最好的回憶之一。不過，我們要和好同學出去玩，都必須要騙父母，明明都已經在女生班了，還要像偷交男朋友一樣，躲躲藏藏，祕密交往。為什麼呢？因為，剛好住我家附近的好同學，也是被歸納成「壞學生」群。不過我想，班導再厲害，也不可能一天24小時都盯緊緊我們！但有時候班導就是會知道，然後故技重施的打電話給我爸媽，說我被壞學生影響，我就會被罵！然後跟對方爸媽說，我爸媽不爽你們小孩影響她小孩的課業！對方爸媽聽到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會開心，當然也會禁止我們來往，我們國中女生互相打電話給對方都會被對方家長拒絕，國中三年諜對諜，好不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