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格精選

森見登美彥《熱帶》:一本書真的有「讀完」的時刻嗎?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閱讀,常常是無盡的旅程。這不只是因為人可能在他的一生會看很多書,而是因為,同樣一本書中,曾經勾引內心的文字,即便閱讀過後,可能仍然在大腦裡徘徊不去,彷彿我們仍然在「閱讀」他。就像尚未定型的記憶,在模糊的回憶中,不時浮現、重疊、拆解、重構,最後變為屬於自己的想法。

在這個意義上,「閱讀」是潛在的書寫。他開啟人們主動去對一個書中的世界進行描繪,而不是直接將「內容」輸入我們的腦袋。隨著閱讀,慢慢去描寫、投射文字展開的空白、縫隙,在其中形成一個只有自己才看得到的世界。彷彿一種敞開一般,一旦被打開,就很難再闔起來。

這樣說來,一本書,真的有「讀完」的時刻嗎?森見登美彥的《熱帶》,問的似乎就是這樣一個問題。更有趣的是,從中可以看到,也許人們不應該追求讀完一本書,而是回過頭去重新想想某些看完的書是否真的對自己來說,已經是徹底的過去,不需要再去讀了?

本月關鍵專欄文章——森見登美彥《熱帶》:一本書真的有「讀完」的時刻嗎?在閱讀中踏上創造之路吧~


森見登美彥《熱帶》,截自博客來。

後記:

一直以來,人們常常把作者和讀者當作對立的事物擺上來思考,並宣稱讀者才是閱讀得以產生意義的關鍵與來源,沒有讀者,作者寫的作品再好,終歸沒有意義。

但或許我們都錯了,一部作品有沒有意義,和他有沒有讀者是分開的。強調讀者是意義的來源並不是說一部作品如果沒有人讀,那他就沒有意義。而是在說,一部作品的意義,如果我們沒有去讀,那我們也根本不會知道。

作者和讀者是對立的嗎?其實可能剛好相反,作者和讀者不是對立的結構,而是一個互補的角色。在閱讀作品時,讀者可以援用作者的想法來佐證、延伸自己的解讀,相反地,作者在理解、述說自己的作品,也可以從讀者的反應回頭看到他當初書寫時未曾想過的東西,而這些讀者從作者、作者從讀者那兒延伸和借用過來的東西,都將成為作品的一部分。或者他不需要是作品的一部分,而是作品透過讀者和作者額外延伸出去的場域所生成的事物,呼喚新的作者和讀者來加以構造新的東西。

事實上,作者首先就已經是一個讀者了,而且是看過這個作品幾乎每個演變歷程的讀者。我們可能會因此覺得作者是比較佔優勢的讀者,因為他掌握的訊息,大概是最多的,要知道許多事情和細節可能也只能從他那兒進行調查。但相反的,一般的讀者卻也掌握著作者不會知道卻和他這本書有關的信息,比如購買他作品大部分的讀者是怎樣類型的人?為什麼是這些人?他們喜歡這部作品的原因有沒有共同的部分?這些作者意料之外的事物,將也會成為閱讀這部作品的資源。

但有一件事情,在讀者和作者身上或許是完全不一樣的。

「我們為何都無法讀完《熱帶》呢?那是因為作為與現實交界的結局,並不存在於《熱帶》這本書中……該怎麼說呢?其實就是說我們還沒讀完它。那天你翻頁閱讀的故事,我們仍在繼續閱讀……」——森見登美彥《熱帶》

作為作者,即便再怎麼享受創作的過程,到頭來他仍然得為自己的作品賦予一個結尾,否則這個作品無法被完成。但對讀者而言,他需要去承認這就是故事的結局嗎?對他而言,他有必要去認為這故事已經完成了嗎?

《熱帶》的這句話之所以令我印象深刻,是因為他說到了一個很吸引我的想法:書的結局,其實從來就不存在於書中。

作者的職責是為他開創的作品賦予一個結局,但讀者的任務卻好像可以相反,他可以不用為故事賦予結局,而是讓故事裡某種對自己來說,還未完成的事物進到自己的人生,去尋找其他的結局。就像《熱帶》裡的主角們,他們無法看完他們當初找到的那本書,因為剩下來無法讀完的部分他們得自己去創造。

真正的結局不存在於書中,他存在在讀者接下來的旅程裡。而這好像也才是閱讀的意義。

(後記原本是直接寫成另一篇額外文章公開,不過後來想想,還是放在同一篇好了)

本文同步發佈於Medium部落格:文學實驗室

FB粉專:https://pse.is/TCBRA

IG帳號:https://www.instagram.com/bungousteins/

為什麼會看到廣告
你的見面禮 Premium 閱讀權限 只剩下0 小時 0
avatar-img
1.1K會員
122內容數
「我只知道掌握不住自己靈魂的人,才是真正的落伍者。」 — — 坂口安吾〈何去何從〉
留言0
查看全部
avatar-img
發表第一個留言支持創作者!
藍玉雍的沙龍 的其他內容
柄谷在《日本近代文學的起源》不只質疑了人們一般對「文學」的想像,也重新刷新對「近代」和「主體」的理解,甚至到最後,也讓人們重新反思「國家」的本質。因為「日本」、「近代文學」、「國民」、「我」的建構,他們的起源都是一種語言、文體的革新,所產生的效果、所產生的「風景」。
加納朋子《我所預感的悲傷未來》,截自博客來。 《我所預感的悲傷未來》是日本推理作家——加納朋子的新書,她的《七個孩子》榮獲過日本第三屆鮎川哲也獎,《玻璃長頸鹿》則榮獲第48屆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另外在台灣,《魔法飛行》則獲得許多讀者的青睞。 她的小說,雖被叫做推理小說,但裡面沒有驚悚的殺人案件,也沒
2020是一個充滿動盪的年份。在這年,瀰漫全球的疫情雖然帶動了電子書的產業,但國際書展的停辦、紙本書市場的萎縮、實體書店景氣的下降,依舊重創了出
光陰似箭,很快地2019年就要結束,並迎來2020年。 2019一樣是個日本翻譯小說產出很豐富的一年。在近代文學裡,太宰治、夏目漱石、谷崎潤一郎、三島由
好久以前,曾有人問我,夏目漱石的作品最喜歡哪一本呢? 當時的我其實答不太出來,一方面是因為夏目的書雖然都蠻好看的,但性質其實都非常相像。劇情常常在重複,或很類似。書寫的主題更不用說總是常常圍繞愛情婚姻的苦惱,以及人生的孤獨、寂寞。唯一想到較特別的,是《我是貓》。但有趣的是,要說自己最喜歡的作品是《我
柄谷在《日本近代文學的起源》不只質疑了人們一般對「文學」的想像,也重新刷新對「近代」和「主體」的理解,甚至到最後,也讓人們重新反思「國家」的本質。因為「日本」、「近代文學」、「國民」、「我」的建構,他們的起源都是一種語言、文體的革新,所產生的效果、所產生的「風景」。
加納朋子《我所預感的悲傷未來》,截自博客來。 《我所預感的悲傷未來》是日本推理作家——加納朋子的新書,她的《七個孩子》榮獲過日本第三屆鮎川哲也獎,《玻璃長頸鹿》則榮獲第48屆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另外在台灣,《魔法飛行》則獲得許多讀者的青睞。 她的小說,雖被叫做推理小說,但裡面沒有驚悚的殺人案件,也沒
2020是一個充滿動盪的年份。在這年,瀰漫全球的疫情雖然帶動了電子書的產業,但國際書展的停辦、紙本書市場的萎縮、實體書店景氣的下降,依舊重創了出
光陰似箭,很快地2019年就要結束,並迎來2020年。 2019一樣是個日本翻譯小說產出很豐富的一年。在近代文學裡,太宰治、夏目漱石、谷崎潤一郎、三島由
好久以前,曾有人問我,夏目漱石的作品最喜歡哪一本呢? 當時的我其實答不太出來,一方面是因為夏目的書雖然都蠻好看的,但性質其實都非常相像。劇情常常在重複,或很類似。書寫的主題更不用說總是常常圍繞愛情婚姻的苦惱,以及人生的孤獨、寂寞。唯一想到較特別的,是《我是貓》。但有趣的是,要說自己最喜歡的作品是《我
你可能也想看
Google News 追蹤
Thumbnail
嘿,大家新年快樂~ 新年大家都在做什麼呢? 跨年夜的我趕工製作某個外包設計案,在工作告一段落時趕上倒數。 然後和兩個小孩過了一個忙亂的元旦。在深夜時刻,看到朋友傳來的解籤網站,興致勃勃熬夜體驗了一下,覺得非常好玩,或許有人玩過了,但還是想寫上來分享紀錄一下~
Thumbnail
無論哪種形式的故事,都是片段。四十行的片段,五千字的片段,三百頁的片段,兩小時的片段,如果人類有千萬種表達的方式,那就有千萬種故事的形式。一句話的故事,六個字的故事,續集永遠出不完的故事,活著就是持續不斷的故事。
Thumbnail
正如本文所述,「懷疑」是閱讀時不可或缺的存在。讀者不是無條件對於作者的想法照單全收,而是提出嶄新的「問題」,然後進行腦力激盪。 《我們為甚麼要閱讀?》一書,是由日本商學院講師兼作家荒木博行所寫的。他在學校負責線上課程規劃,以及論述經營戰略。他在二零一八年出版了《一目了然的商業書圖鑑》,從此「閱讀」
很多讀書建議都建議我們 剛開始讀的時候應該要粗略地瀏覽 大致了解這本書的主旨 了解作者為什麼想寫這本書 等等的建議   而我的書齡也十多年了 雖然有感自己從書中獲得的知識 但在別人問我心得感想時 總是說不出個所以然 一本書是讀完了 但好像又沒有讀到什麼   在我讀周嶺的《認
Thumbnail
【被村上春樹拯救過的世界】 一開始,我以為這是在開玩笑嗎,一個全台灣文藝青年都很熟悉的村上春樹明珠體,就這麼明目張揚的寫著用著,我無所謂喔,無論怎樣都可以喔,我也不太明白,但只要故事有趣就可以了。 直到整本讀完之後,有一種很奇妙的違和感,一種漸漸被說服的理解是:被理解的建構是從何而來的,而那些建
Thumbnail
首先,我想先探討一個問題,關於閱讀時的「讀懂」與「理解」。 即使在讀書時接觸了許多「作者已死」的理論,但我心中仍然有個對「讀懂作者與作品」的期望,覺得與作者產生共鳴是一件令人感動且興奮的事情。這或許也是內心的作家夢在作祟,認為與讀者契合的浪漫是一種直觀而純粹的情感。
Thumbnail
這句話是這本書之於我心臟的位子,本來以為現在我所做不喜歡的事情都是在浪費時間,其實它在讓我沉澱並且重讀我的人生故事並且得出新結論與方向去修正我自己,就如書中所說的:「當你累積了人生經驗,閱讀的視野也會更寬更廣,能夠讀出之前接收不到的深層意義,這便是重讀的價值。」 「蟄伏等待遲早會掌握」並非消極姿態
《明暗》是夏目漱石最後一本小說。這部作品,自大正五年(1916)的五月二十六日至十二月十四日於《東京朝日新聞》和《大阪朝日新聞》連載。因為作者人生的句號,使得這本書「確定」未完結。關於這本書的走向,結局,甚至長度,即使有(也許會再有)其他的資料佐證,終究無法證明這本書真正完整的樣貌為何。於是,《明暗
Thumbnail
萊瑟姆深知:那個鼓勵人們去「閱讀」的理由(或者講得更廣泛一點,那個讓人們願意去瞭解的理由),往往不是因為這些內容是「重要」的、是影響力巨大的等等,而是這本書喚起了閱讀者切身的經歷,在書與人之間建立了一種深深的「個人關係」。
Thumbnail
今日開的書是韓國小說《奶奶的夏威夷祭祀》,是早幾天從圖書館跑進我書櫃的預約書。 每次有預約了的書跑進來,我都得放下原本的閱讀計劃,先將這本書看了再說。 今個月有閱讀計劃嗎? 玩了兩年的主題閱讀,還要繼續進行嗎?其實還有許多主題,但今個月還未開始主題閱讀,甚至沒想好閱讀什麼主題,待我看完《奶奶的夏威夷
Thumbnail
嘿,大家新年快樂~ 新年大家都在做什麼呢? 跨年夜的我趕工製作某個外包設計案,在工作告一段落時趕上倒數。 然後和兩個小孩過了一個忙亂的元旦。在深夜時刻,看到朋友傳來的解籤網站,興致勃勃熬夜體驗了一下,覺得非常好玩,或許有人玩過了,但還是想寫上來分享紀錄一下~
Thumbnail
無論哪種形式的故事,都是片段。四十行的片段,五千字的片段,三百頁的片段,兩小時的片段,如果人類有千萬種表達的方式,那就有千萬種故事的形式。一句話的故事,六個字的故事,續集永遠出不完的故事,活著就是持續不斷的故事。
Thumbnail
正如本文所述,「懷疑」是閱讀時不可或缺的存在。讀者不是無條件對於作者的想法照單全收,而是提出嶄新的「問題」,然後進行腦力激盪。 《我們為甚麼要閱讀?》一書,是由日本商學院講師兼作家荒木博行所寫的。他在學校負責線上課程規劃,以及論述經營戰略。他在二零一八年出版了《一目了然的商業書圖鑑》,從此「閱讀」
很多讀書建議都建議我們 剛開始讀的時候應該要粗略地瀏覽 大致了解這本書的主旨 了解作者為什麼想寫這本書 等等的建議   而我的書齡也十多年了 雖然有感自己從書中獲得的知識 但在別人問我心得感想時 總是說不出個所以然 一本書是讀完了 但好像又沒有讀到什麼   在我讀周嶺的《認
Thumbnail
【被村上春樹拯救過的世界】 一開始,我以為這是在開玩笑嗎,一個全台灣文藝青年都很熟悉的村上春樹明珠體,就這麼明目張揚的寫著用著,我無所謂喔,無論怎樣都可以喔,我也不太明白,但只要故事有趣就可以了。 直到整本讀完之後,有一種很奇妙的違和感,一種漸漸被說服的理解是:被理解的建構是從何而來的,而那些建
Thumbnail
首先,我想先探討一個問題,關於閱讀時的「讀懂」與「理解」。 即使在讀書時接觸了許多「作者已死」的理論,但我心中仍然有個對「讀懂作者與作品」的期望,覺得與作者產生共鳴是一件令人感動且興奮的事情。這或許也是內心的作家夢在作祟,認為與讀者契合的浪漫是一種直觀而純粹的情感。
Thumbnail
這句話是這本書之於我心臟的位子,本來以為現在我所做不喜歡的事情都是在浪費時間,其實它在讓我沉澱並且重讀我的人生故事並且得出新結論與方向去修正我自己,就如書中所說的:「當你累積了人生經驗,閱讀的視野也會更寬更廣,能夠讀出之前接收不到的深層意義,這便是重讀的價值。」 「蟄伏等待遲早會掌握」並非消極姿態
《明暗》是夏目漱石最後一本小說。這部作品,自大正五年(1916)的五月二十六日至十二月十四日於《東京朝日新聞》和《大阪朝日新聞》連載。因為作者人生的句號,使得這本書「確定」未完結。關於這本書的走向,結局,甚至長度,即使有(也許會再有)其他的資料佐證,終究無法證明這本書真正完整的樣貌為何。於是,《明暗
Thumbnail
萊瑟姆深知:那個鼓勵人們去「閱讀」的理由(或者講得更廣泛一點,那個讓人們願意去瞭解的理由),往往不是因為這些內容是「重要」的、是影響力巨大的等等,而是這本書喚起了閱讀者切身的經歷,在書與人之間建立了一種深深的「個人關係」。
Thumbnail
今日開的書是韓國小說《奶奶的夏威夷祭祀》,是早幾天從圖書館跑進我書櫃的預約書。 每次有預約了的書跑進來,我都得放下原本的閱讀計劃,先將這本書看了再說。 今個月有閱讀計劃嗎? 玩了兩年的主題閱讀,還要繼續進行嗎?其實還有許多主題,但今個月還未開始主題閱讀,甚至沒想好閱讀什麼主題,待我看完《奶奶的夏威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