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渴望能被愛罷了,但“憤怒”硬生生地在我身上留下,我沒用的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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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憤怒 》
崩潰是無聲的,當靠近終點時,總會鳴笛。
像在夢裡,無止盡地坐著同一班列車。
習慣望著窗外,內心總是恐懼著不斷被喚起的感受與回憶,
恐懼著什麼時候會鳴笛,恐懼著這班車不再來。
列車,匡噹!匡噹!恐懼被困在車輪的滾動裡,聽不見它的吶喊。
長年靜默的時間,鳴笛聲卻一年比一年提早出現,
我不再聽見匡噹聲,也不再記得窗外景色。
每次鳴笛後,自責與後悔的餘音回盪,獨自癱坐在紅色斑駁的椅子,
直到同一班列車再次駛進月台,而列車裡的椅子也越來越少。
「匡噹」、「窗外」,是我們能一起聽見、望向的唯一。
現在,只剩滴答、滴答。
這天,列車停駛了,紅色椅子也消失了,而我還在車站裡。

不斷吃進他人的憤怒,難以消化,我也變得憤怒、無力。

那天,下雨的夜晚,跟黑夜形成強烈對比的畫紙從後車廂滑落,其中一張濕了不能再塗上顏料,她像是宣判死刑地說就像我們的關係一樣,我壓抑著突然的憤怒,繼續被數落著搬完所有行李。夜晚愈加濕冷,我穿著外套獨自坐在客廳睡了一晚。
彷彿壟罩在霧中的灰白色早晨,雨聲,令人感到平靜。我以為憤怒消失了,又回到能涵納一切負面情緒的自己。倆人不語地一起吃過早餐,準備出門。我開著車,每次吵架,總是遺忘為了什麼爭吵,一不覺察,說話聲音越來越大,幾乎像吼叫。原來前一晚的憤怒沒有消退,又緊接著另一波憤怒襲來。我努力地像守門人看著自己情緒,卻還是失敗了。
過去,我以為我能在她的情緒風暴裡,像英雄般涵納所有情緒,拯救她。但其實英雄只是一具鎧甲罷了,我在風暴裡,無法抵抗地卸甲,失去了界線。我開始陷入在無法拯救的自責無用裡,彼此的情緒糾結,像理不開的毛線球,倆人最後都成了尖銳的刀子。
如同過去陷在母親的情緒般,無法解決母親情緒的無用感,承擔情緒也不過是一個愛的假象,恐懼、責任與無力感漫延到我無法好好地呼吸,使得我從一個拯救者變成逃家者,我依然無法面對情緒脆弱、疏離的自己,所以我才逃家。那無意識的疏離,跟著我逃進另一段感情。
我成了父母親關係間的犧牲品,而這段感情成了我的犧牲品,只是這次我不想再逃家,我選擇面對我的無能,但不是面對了,就一定能重新撿回那張濕了的畫紙。
沒用,不斷出現在他的話語裡,我總是生氣說:妳憑什麼說我沒用,妳比我還沒用。
但時間總會讓你學到什麼,只是這次遲了。我發現不只是她的責備,而是我無法接受我沒用,無法接受我無法達成她(或母親或女性)的期待,我想滿足她的需要,但越是這樣,我們關係就越緊張。因為,當承攬越多事情時,我就越容易犯錯,變得更害怕被遺棄,如果我不是一個足夠好的人,我就會被遺棄,自從這句話浮現後,就未曾消失過。但因為我本質上的缺陷,因此夠好,每次都耗費我好大的努力,我的身體也開始無法支撐。
雖然,我時常說關係是倆人,彼此互相調整,才可能繼續走下去。但我心裡仍認為,是我沒有能力好好維持這段關係。更糟的是,五年後,我罹患躁鬱症,我再也無法包容所有情緒,更加覺得我在婚姻裡是無能,我總是會帶著一點或更多瑕疵完成每件事,更令人難受的是,無法擺脫,我的情緒本身就是瑕疵,因為我生病了。
我,只是渴望能被愛罷了,但生病,硬生生地在我身上留下"我沒用"的缺陷。
憤怒隱藏著太多傷痛,恐懼、焦慮、渴望、需要、被遺棄及無能的信念。這麼多東西,我還是只學會了憤怒,因為它如空的銅牆鐵壁般,保護著脆弱、躲藏起來的自己。現在想來可笑,我曾對天祈禱賦予我勇氣,其實勇氣也不過覆蓋著那些不願面對的脆弱罷了,我真正要面對的是躲藏在憤怒底下的,那讓我變得懦弱、退縮、逃避,甚至不知道如何愛人與被愛的自己。

關係的遺落,換來脆弱的拾起,值得嗎?

我知道,我都知道。越是承認關係的遺落,就越無法離開失落的紅磚牆,依靠著,我怎麼找都找不到一塊完整的紅磚。等待著,我學會欣賞白色斑駁的美之後,也許我就能轉身,拾起那些脆弱,一片一片地貼在空洞的憤怒上。
我憤怒嗎?我還是有著憤怒。但我更不忍那些脆弱,它們縫補了憤怒的空洞,銅牆鐵壁變得柔軟但同樣堅硬。那我該如何在憤怒面前拾起脆弱,不再遲疑?
如何面對憤怒?
憤怒來的時候,我知道它的對象不再是眼前的她。它的對象是我內在所渴望的,那些未被滿足的,因為我習慣未好好對待自己,這都成了自我傷害,我逃避了自己,卻要對方為我負責,所以,我用憤怒來逃離與接近(拉近)。對於這樣的思考,需要練習承認與接納。
當我有意識地如此思考後,慢慢地嘗試以下的練習:
  1. 追蹤感官感受練習
    也可以說是一種對身體的正念練習。在經歷創傷後,重新學習如何感受身體的感覺,透過感覺的描述,可以讓您與您的身體保持一致性與真實性。 選擇一個安靜的地方坐下或躺下,注意身體,描述您發現的感覺,可以使用感覺特質的單詞來幫助自己描述。如下: 壓力、氣流、張力、疼痛、刺痛、瘙癢、溫度、大小、形狀、重量、運動軌跡、速度質地、元素、顏色、情緒 (如封閉、振奮、垂墜、提升…等等描述)、聲音、味道、氣味……等等,感覺特質單詞是一把通往身體各部位的鑰匙。 參考《看著身體,拾回涵納創傷的自癒力》。
  2. 情緒覺察練習
    對情緒的正念練習。情緒總會跟身體感覺相伴,覺察到身體相對強烈感覺的位置,也許情緒就隱藏在那。相反地,當覺察到情緒時,試著讓它下放置身體感覺上(轉移至身體部位,如手指),甚至可以觸摸周遭物品,更有助於轉移的程度。
  3. 冥想練習
    藍天雲朵與吹泡泡的冥想。
  4. 自我同情練習,參考《我是一個快樂就會感到羞愧的孩子
    練習 A. 你會如何對待朋友:我們對待朋友與對待自己的行為是不同的反應,試著把自己當作一個好朋友,看看會發生什麼事?
    練習 B. 自我同情休息:想一想壓力事件的身體與情緒反應,對自己說: 正念時刻 – 理解並感受這是一個痛苦時刻。 人類的共同性 – 好多人都在苦難中生活著。 最後一句善待、理解自己的話–如 我願意原諒自己、我接受自己本來面目。練習 C. 探索自我同情:可以透過三個問題來問自己。 一、哪些不完美讓你覺得自己很糟? 二、從一個無條件愛的想像中,朋友角度寫一封信給自己。三、透過B的書寫,感受自我同情帶來的身體與情緒經驗。
    練習 D. 支持性觸摸:參考《創傷的自我擁抱》與《看著身體,拾回涵納創傷的自癒力》,讓身體回到安全的狀態。
    練習 E. 改變批判性的自我對話: 一、注意何時會有自我批判的聲音出現:追蹤並感受內在批判帶來的情緒經驗,且經常出現哪些詞彙、語氣,並逐字記錄下來。 二、帶進自我同情的語言:在內在批判聲音出現後,我可以用什麼話來安慰自己,如對像是朋友的自己說,我知道你在擔心,但是你擔心過頭會讓我感到不安全、痛苦,我們一起努力好嗎?重新建構具有鼓勵性的語言。 三、以友好、積極的方式重新審視內心批判:如果以朋友的姿態會如何對自己說,同時帶進支持性的觸摸。
    練習 F. 自我同情日記:在睡前或適合自己的安靜時間,每天書寫練習B。
我知道脆弱是羞愧與恐懼的核心,也是為自我價值掙扎著。但它似乎孕育了歡樂、創造力、歸屬感與愛。 – Brené Brown
如何拾起脆弱?
Brené Brown 提出「全心全意(Whole Hearted)」,即帶著勇氣、同情心與信念生活著。
1. 勇氣:全心全意地講述自己的故事,承認故事裡的不完美,承認那些讓自己變得脆弱,談論著脆弱的必要。
2. 同情心:先學會善待自己,再善待他人,因為事實證明,如果我們不能善待自己,我們就無法對他人有同情心。
3. 信念(或連結):我們必須願意放下「想成為的自己」,只為了成為「真正的自己」,唯有這樣才能建立彼此真實的連結。而羞愧,總是會使我們想切斷連結,但其實是恐懼失去連結,而我們也在其中跟「我是否足夠好」奮鬥著。
全心全意地講述自己的脆弱,令人非常掙扎。因為,裡面有著我不願讓人知道的祕密,那秘密具備摧毀我的力量,一開始我是這麼想的。因此,我選擇忽視它,深怕被拖進一個渴望陽光灑下的深淵。但憤怒讓我意識到,失去連結會是最後的結果。
現在,我正在練習「我相信我是值得的」,無論結果如何,我也接受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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