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儒學社曾以「存在的命限」為主題,分別講過「孔子的寂寞與堅持」、「文過飾非與自我體認」、「祈福求安與體悟真常」等話題;而在第一講的緒言中,向大家提到人生有許許多多的存在命限的。
什麼叫做命限呢?就是命運的限制、局限,是一種無奈。比如:病、老、死,這些我們是不能改變的事實。又比如:一生窮困潦倒、顛沛流離,懷才不遇。又比如:含冤莫白,被人抹黑,被人挑撥離間等等。這些都是人生存在的命限。
當人遭遇到哪些命限的時候,既不能改變事實,又沒有一個公平的申訴,甚至連一個和平的對話的機會也沒有,一般人通常會有怎樣的反應呢?激憤難平嗎?怨天尤人嗎?試問一般人又怎能撫平這些遺憾?這些人生存在的命限,在孔子一生人當中,都一一遇上,而且都有深切的體驗。然則,孔子如何面對哪些無可奈何的命限?在此暫時賣一個關子,咱們先看看一則《論語》:
子謂公冶長,可妻也;雖在縲絏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公冶長1】
(註)縲絏:喻監獄。
到底公冶長犯了什麼罪?《論語》沒有交代;但有一個交代是可以肯定的,孔子說「非其罪也」,這也就是含冤下獄。那為什麼孔子還把女兒許配給公冶長呢?這裡又再賣一個關子。先看看另一段的紀實:
哪天(三月十七日)我在大堂跟哪些七年級學生講《論語》,講時神情自若,態度欣然,有點像蘇格拉底在獄中向學生朋友講人生真理的最後一課一樣,可我就講孔子的一個學生——公冶長,他臉上被刺了青,因為曾經含冤下獄,可他沒有激憤難平,也沒有怨天尤人,只是以平常心謹謹慎慎地過日子。
試想想,在哪個年代,有冤無路訴,還給人抹黑,受人白眼,是多難受啊!兼且臉上被刺青,永遠不能抹掉,多痛苦啊!但,公冶長就能安寧平靜如常,老老實實地繼續為學做人。他為什麼能如此?就是因為他已深知人生在世的有限,許多無奈的事,不是一人之力所能決定、所能操控的。最重要的,他深知一個人的尊嚴與價值,原也不受哪些外在偶然的事件所影響、所改變,而全在內省不疚的自我肯定。他已經能挺立起一個獨立自主自證的人格,而不往外求。用宋朝范仲淹的話,就是「不以己悲,不以物喜」《岳陽樓記》。換句話說,他已超越了存在的命限(即不受命運所限制所左右)而達到了不怨天、不尤人的德性自由的境界了。公冶長與蘇格拉底的人生體驗,彼此都超越了世人的是是非非,超越了世人的榮辱得失,前者成就了德性的自由,而後者卻成就了真理的自由。孔子有這樣一個超凡入聖的學生,所以他欣然地把女兒許配了公冶長。
各位同學,當你受到莫大的冤屈,被人歪曲事實,被人挑撥離間,被人血口所噴的時候,你能平平放下嗎?你能釋放心理上過不去的鬱結嗎?如果能安於所限,體會到人生的無常,即能安身立命,處之泰然,這就是「成熟獨立的人格」。謹以此共勉。
(寫於二零零八年三月十九日)
謹致讀友:
明天是最後一講,要跟大家告別一段時間了,沒別的原因,只是想多些時間研讀。祝大家順心,凡事大而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