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是我的 31 歲生日,我沒特別做什麼事情慶祝,反而是趁著英國復活節假期待在家看看電影,甚至在中午時頂著稍嫌低溫的春季溫度在住宿附近跑了一圈:這是繼我去年在愛爾蘭停止運動後,首次的戶外訓練。也是自兩年前可以在法國凡爾賽附近上下坡跑 6 公里的體能高點之後,又得重新開始的體能低點。
感覺如何呢?老實說,挺滿意的。不是針對現況滿意,沒什麼人會看到數值上的絕對退步而感到滿意。我滿意的是重新拿回主導權以及心理韌性這件事,那個「我知道我想要,而且我覺得我可以。」的信念感。
我常說我在邁入 30 歲那段時間歷經我從來沒有料想過的潰敗:精神的潰敗導致生理的萎靡,而生理的萎靡繼續強化精神的潰敗。約莫一年前是我第一次體驗到什麼叫做起床就想哭;哭了就想找立即性的心理滿足比如吃東西、喝甜品、玩遊戲,進而導致大幅增胖與大量花錢。那時候我抽象推理跟專注力都沒有了——你可以想像我過去三十年的人生都建立在智識的卓越之上。喪失這些能力不是只是能力缺失的問題,而是從而衍生的自我認同裂解的問題。而我通常引以為傲的自律也在過程中消失殆盡。這可能是年輕的我始料未及的事情:你怎麼可能到這種境地?
噢,還真的就到這種境地了。
我花了一年時間一點一點補回來。其實進度還不錯,我感覺現在大概是精神健康全盛時期的九成。但經過自我判斷,我理解到我沒有辦法像人還在台灣時,對每一個選擇,跟連帶而來的未來走向,都有極大程度的肯定;而我如今也必定對於我在國際場域上的能耐,有更多的懷疑。但見識到自我的脆弱跟那一連串崩解的進程後,我同時也變得更加務實了跟學到了很多功課:至少我更加知道要相信自己的直覺,我情緒上跟我說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做。而不是勉强為之。
但回過頭來看,是什麼造成了我的墜落?難道是因為我做了什麼不利於自己的選擇嗎?以後見之明而言,也並不是如此:我自認我在每一個階段都在選擇的路口上選了當下我認為最好的選擇,但是預料之外的環境變動或是其他不可控因素,也可能還是導致了我在經驗上的折磨。也就是說,這些是不可避(因為我並沒有辦法預示這會是問題的)。
這樣的思考也讓我最近時常回想起那些我在職涯這條路上曾經拒絕的機會。我在任何一個路口做了不同的選擇,我的人生絕對跟現在很不同:
我在離開渣打銀行之後,眼前除了花旗銀行 MA 之外,還有四大的策略顧問可以選。若我很堅持大學時期的投資,我本可以成為顧問。
我在花旗銀行輪調最後可以選擇部門,財富管理跟中小企業數位專案。若我很堅持我最初的規劃,我本可以成為財富管理產品經理。
我在中小企業部時香港分行曾經有 RM 向我招手,問我想轉香港還是留台灣。我為了要準備出國,決定把這個機會給了另外一個有香港夢的同事。若我要繼續在金融界耕耘,我本可以及早到另外一個國際城市工作。
我在法國時除了臉書之外還有另外一家在巴黎 Station F 做電商 SaaS 的小公司願意收我半年實習,未來也有機會轉正。如果我鐵了心要留在法國工作,我如今已經可以利用法國政府提供給 HEC 的紅利,申請法國國籍。繼續我的巴黎人生。
但這些選擇我一個也沒選。我放棄了這些開展的機會。過上了我現在顛簸而且很明顯學到錯誤經驗的人生。但我會後悔嗎?也並不,我的確是過著我二十多歲時對自我期待的人生:體驗。而你就算要我重新回去選一次,我可能會多增加做出選擇後的一些準備,但極可能,主軸還是不會變的。
我有個朋友曾經開玩笑說:不要看向過去啊!會變成鹽柱的!而我也的確聽話了:我看向過去的目的不是為了後悔,而是重新認識自己:如果我本來就不可能做另外一個選擇,是什麼東西引領我到此處的?那些接連的選擇背後代表的信念跟價值,就會是組成我這個人最核心的東西。而我每一次做選擇,都一定是有著「我知道我想要,而且我覺得我可以。」這種幾近於自我實現的預期的支撐的。
人類是不可避免趨向樂觀的動物,這是演化給我們的禮物,好讓我們在蒼涼的自然裡能為生命搏鬥,而甚至到後來可以違逆自然而自建成為人類獨有的文明。但認知這個樂觀,掌握這個樂觀,甚至實踐這個樂觀。這個能動性,才是最堅忍不摧的內驅力。
31 歲了,你問我最想要的禮物是什麼?
我希望未來的我就算再度碰到困境,也不要忘記那個重新掌握內驅力的感受。
而在此之上,無論遇到什麼事,我才能每一次都好好的對自己說
不要緊,會好的。畢竟啊,真的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