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評論九槍的聲音,我會從最後的字卡講起。第一張字卡寫著,片中的口白皆取自於阮阮國非。如此一來,本來令人不安的語音找到了起源,甚至是德希達所說的延異。語音就像凝視一樣,不屬於主體,觀眾這邊。它屬於客體,是一個斑點,它阻止我們與他保持安全的距離。作為飄蕩、無形的口白語音,找不到身軀也找不到起源,就算有人猜測,那是阮國非的書寫,也是畫面中,即將死去,或已經死去身軀而使語音無所不在。
就像我們看到片中密錄器一樣,逼迫着觀眾凝視身體,逼迫著我們作為共犯的結構中被全觀凝視着,其實就如拉康說的,:
你永遠看不見我看你看我的位置。
其他訪談的語音,就算有身軀,有立場,有畫面,也都直指我們處在這個無所不在結構之中。
所以最後的字卡,對觀眾去語音幻象提供的消解作用,是主體化而使觀眾有了連結,有了安全之地。而最後的片尾曲,弔詭的消解、也強化了這個效果。因為這些令人不安的越南語言,具象的了成為撫慰的聖歌。然而,對於不理解越南語的觀眾來說,它仍是飄忽不定的。他們並不知道字詞的意義,也不知道歌詞來自片中的口白,同樣,沒有身軀沒有起源。但我們可以躲在聖歌的撫慰之中,沉浸在去污點的神聖裡。
我跟周遭人提過無數次,台灣對於聲音的想像是多如此的匱乏,如此沉迷在寫實的聲音的安全網中。甚至是恐怖片,透過5.1,經常只是降低了它的驚悚性。另外一方面,只要有一點特殊的聲音,或者與畫面分離,就把看得如此珍貴、特別。但去幻聽化,通常才具有詩意般的藝術性(但我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優劣之處)。我們還不需要提到莉莉瑪連,這個在極權主義像幻影般重複播放,與影像不相干的歌曲如何具有顛覆性作用。因為我們遠遠不到理解這些意義的社會條件和環境。但,Netflix 上有一部動畫叫做「哥吉拉奇異點」,裡面有一首搖籃曲,它是如何教觀眾,認識一首不相干的歌曲,如何貫穿全片並且作為拯救世界滅亡的物理學線索。
去年的金馬,我們看到評審是如何貶低歌曲,作為影像的輔助,就像華語才有的「配樂」一詞一樣。 所以歌曲出現在片尾的字卡或者工作人員的Rollcard,都讓人覺的他們並不把它作為電影的一部分。就算台灣影展和電影人,不斷的強調每個工作人員的重要性,不斷強調要等工作人員名單結束再離場。如果只是電影的餘韻,其實就只是區分了電影跟電影以外的東西。電影人的虛偽與自戀,常常能從細節中發現。
所以這幾年,我們看到了金馬是如何放棄自己的原則,無論是美學還是尊重,雖然標準不存在很久了。
所以九搶的聲音,如果沒有被提及,完全可以理解,而且對於電影圈,它「只是」紀錄片。然而它的重要性,絕對在台灣影史中佔有一席之地,雖然只是理解電影聲音的入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