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現在人已經在新加坡了,但前陣子去南投做偏鄉小學志工的悲傷與理解還是縈繞在心頭,還是抓緊時間記錄下來。
上一份工作非常忙碌,從九月一路忙碌到離職前兩個禮拜才終於能喘口氣,但馬上又開始準備出國工作的行李和資料,就這樣再一路忙到2024年的現在。過兩天要開始受訓了,比起期待,我一直在做的是慎重的心理準備,也許等我度過tough的三個月後才能和大家分享。
去年十二月跟著大家一起去做了偏鄉小學的志工,我一開始有點抗拒,因為打開google map一看就知道大概就是以前在谷關讀過的那種原住民小學,我不是很想要面對,因為我怕看到小時候的自己。後來我爸爸跟我說,你必須要去,去面對過去和傷痕。
這段經歷基本上是除了我那五個小學同學以外沒有人知道,不論是我再好的朋友或另一半都不知道,一直以來我就是放在心裡沒有想過要再去憶起,所以那天清晨七點抵達小學,呼吸著類似的冷冽的空氣,看著類似的壯麗山景,還有那些,一個班裡只有六個人的教室,我彷彿一下子回到了14年前。和那些小朋友一樣,愛跑出去操場打球、愛玩鬼抓人,喜歡下課跑去大甲溪路跑、抓魚、抓獨角仙、抓鍬形蟲...講著都市人絕對聽不懂的泰雅族用語,喜歡用原住民腔講話然後被泰雅族同學的幽默感逗到捧腹大笑。
我有時會想國高中時能稍微表現得好一點的科目是英文,原因是不是因為當時會用泰雅語上課?都是用英文寫成的族語,我一個漢人在班裡卻能念的跟他們一樣不錯,也許是那時候有被開發到吧。還有稍微能表現好一點的國文跟作文,到現在喜歡寫文章,應該也是因為那時候一天到晚窩在小小的圖書室,每天看一堆書,其實很多書都很舊,買來也沒人要看,那時候沒手機或電腦,整天就是看書。記得我在畢業前把所有圖書室的書都看完,還會讀報紙並剪下來寫心得(到底多愛寫),做成一本讀報紀錄。
那陣子全校會一起上小提琴課,總共也就20個人吧,不分低中高年級,大家都學得很開心,我們還會一起唱泰雅族的歌、跳泰雅族的舞。
可能是五官的關係,國中回到市區念書的時候常會被笑說是原住民,當時我覺得很丟臉,所以不願提起曾經念過這樣特別的小學。現在想想我倒是滿喜歡我深邃的眉眼還有沒那麼白的膚色,我覺得很適合我,也滿好看的。
其實在谷關的日子非常無憂無慮,課業很簡單,隨便考都第一名,再爛你也會是第六名,快樂教育。下課天天在山谷跑,不然就是在大甲溪玩水或是八仙山爬山,還可以有免費的溫泉泡,每天都很快樂。這些東西是都市小孩體驗不到的,我再怎麼努力形容應該還是很難想像。常常可以騎腳踏車一路從上谷關溜到篤銘橋、再騎到哈崙台部落找同學玩很舊的紅白機或是去主任家裡吵著玩電腦,也可以跑去八仙山跟都市來的遊客一起喝潺潺流下的鮮甜山泉水。
所以這次做志工我看到那些小朋友快樂的笑容時(當然還有他們特有的兇猛的打架),我真心的希望他們可以繼續這樣沒有煩惱。但我同時也知道,他們的根、族人、歷史,世世代代以來都在這個部落,對他們來說,可能沒有都市小孩有那麼多機會可以往上念書,也可能沒有機會看到台灣以外的世界,可能會不曉得,自己有多大的潛能去做他們想像不到的事(就算知道,也不見得願意)。就像如果回到14年前,我自己也絕對想像不了現在可以做這麼多這麼酷的事,也絕對不會覺得自己有那個能力去看更寬廣的世界。
一天結束的最後我輔導的那個太魯閣族小女孩問,老師,你們下次還會來嗎。我有點抱歉,但還是說謊騙了她,講著會呀可能之後我們會準備更多教材陪你們。她安靜的點點頭。
回到台中家裡後我大哭了一場,向我爸爸說著那天發生的一切。他知道我在谷關的生活,所有的茫然、所有的不安、所有的快樂、所有的孤寂、所有的無憂。他說,我知道可能沒辦法給妳甚麼,但至少我能給妳和別人不一樣的國小童年。從幼稚園開始到小學,我的日子被拆成了好幾段,可能在台北縣蘆洲,或是林森北路,或是台中梅川西路,或是谷關也好,明明平時我不是一個很能記事情的人,對這種很久以前的記憶卻烙印得很深刻,想故意忘掉都忘不掉。
謝謝那一次的志工活動,讓我能重新和10歲的晨羽對話,和她擁抱與理解她,不再逃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