柘植義春是與手塚治虫並列的漫畫家,也有隨筆作家的身分。他自陳原本汲營於貧乏的生計,對旅行無甚熱情。
義春曾擔任水木茂的助手,任內因過勞罹患腱鞘炎,在1965年告假休養,開始與友人結伴旅行,此後旅行成了他的興趣與創作源泉,使其以1960年代中期以降出版的旅行系列漫畫,帶來了鵲起的人氣。
而《貧困旅行記》則是義春在1990年代封筆不畫之後,集結60年代起,已刊與未刊的紀行散文,所出版的作品集,收錄了他單身結伴驅車、獨旅,與婚後親子小旅行的經驗,各篇書寫流露出懷舊、躺平與隱世的情緒,構築義春心之所向的「旅圖」。
以人間蒸發的條件而言,有租屋又有穩定工作的S子會是絕佳人選。她既勤奮,有願意為男人效忠犬馬之勞,而我好吃懶做,我們應該會一拍即合。
曾倦勤於工作,萌生從人間蒸發的念想,而踏上九州之旅的義春,盤算著在沒人認識自己的城市,找個有房有積蓄的在地女性結為連理,或許就此可以躺平不用努力。但是,未能如願見到結婚對象,義春獨自前往別府溫泉區,撒錢縱情於脫衣舞孃的表演與陪宿,暫離愁苦的現實,甚至想過成為脫衣舞孃的小白臉,隨她浪跡各地溫泉區。
隱居也成為義春此後的夢想,故無論結伴、取材、獨旅散心或家族旅遊之際,他鍾情於尋訪遊眾罕至的偏鄉秘境、沒落宿場、湯泉等懷舊或廢感十足的地點,或是觀光地區較為偏遠靜謐的場所,春尋覓合適隱居的樂土。
明明另有女性專用池,不知為何空蕩蕩的,婦女似乎都會選混浴池。我對混浴略感卻步,於是問了是否有男湯,沒想到得到的答案是,縱使蓋男湯,婦女依然必侵無疑,因此無男湯可用。我百般無奈。
走在石板路交錯、老舊木造旅館林立的別府溫泉療養地;在歷史感濃厚的群馬縣鄙陋旅籠,踩過吱吱作響的地板,與塌塌米的藺草翹起、塌陷的客房,澡堂的男湯,總是遭到地方婦女占用,徒具男湯之名,令其入浴備感尷尬;而造訪山梨縣的秋山村時,曾遇到旅館客滿,體驗了半夜與臨時投宿的陌生男子,共住一房的微妙情緒。
賦閒期間,義春與友人的結伴車旅,從奧多摩與千葉周邊,逐漸擴展足跡,遍遊北陸、中部、甲信。義春在此行曾刻意尋覓名為「犬目宿」的沒落宿場,因為迷途,幾度錯過,它在義春的視線裡,幻影般的出現並消失於暮色中,直至多年後重蹈旅途,才發現通往宿場的舊道。
義春與友人的驅車之旅,為求經濟,曾捨旅館就野宿;親子出遊,常沿途探詢住房價位與環境喜好,考量住宿的cp值。而圍繞沒落的僻村故里、海岸、古道、陋宿、湯泉的旅行書寫,走筆行文所呈現的人事趣聞與異想,字裡行間彷彿暈染了昏光暗影,搖曳交錯的色調。
旅遊書不知為何清一色在介紹女性專用的旅宿,方才太太也看著觀光客說:「看來看去完全看不到男的阿」。星期日的人潮固然洶湧,來者卻淨是三、四十的婦女,近來女性版圖擴大,鎌倉的住宿或許已經目中無男了。
日本在戰後從廢墟中展開重建,旅遊業受惠於經濟復甦與高度成長,1964年迎來了東京奧運,同年亦解禁了海外觀光旅遊;70年代則有大阪萬博的華麗登場;鐵道會社也曾在奧運落幕之後,積極拓展國旅市場;各式各樣的休暇旅行,總是充滿明朗、富足、喧鬧,與大量消費的意象。
反觀義春圖文創作裡的旅行經驗,則有種逆風於當代觀光的懷舊趣味與品味。訪舊,或廢到笑的景致,作為義春圖文創作的基調,實則緣於自身著迷於大正昭和初年作家們筆下的旅行意象,以及出身東京都邊緣又邊緣,自始並非光鮮亮麗的葛飾區,加以被生計追著跑的現實。
我還沒到思考餘生的歲數,卻萌生了一個念頭,想著能不能在這樣的地方,過著沒有任何刺激的生活。
圍繞對特定時代旅行文學的喜好,與成長環境、日常生計的視線,使全書以「貧困」為命題的旅行史,既有「旅費」的斟酌,而亦有「旅廢」的追尋。義春憧憬「躺平」,與嚮往從生活現實離線的率真,促使他一次次踏上尋隱於偏鄉陋室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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