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雉家族與劉漢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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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呂雉,似乎一般都以負面評價居多,這自然與其後呂氏一族為西漢皇族與功臣集團聯手消滅有關。呂雉之所以在漢初享有大權,除了他自己本身的能力,與他作為劉邦正妻的身分之外,更重要的是,其所屬的呂氏宗族在劉邦創業以來,一直扮演積極的輔助者角色,使得劉邦無法冒著失去呂氏一族的支持,輕易切斷與呂雉之間的關係。然而,由於呂氏一族在漢初政爭中失敗,不僅家族成員遭到夷滅,就連他們在漢朝建國時期的貢獻,也一併遭到湮滅,因此本文擬就這個議題,進行試探性的討論。

呂氏一族的族長──呂公

根據《史記》的記載,呂雉的父親呂公本是單父縣豪強,為躲避仇家,因此舉家遷至沛縣,投奔沛縣縣令。沛縣縣令設宴款待呂公一家,沛縣的英雄豪傑聞訊也紛紛前去祝賀。從當時開出的價碼,繳交千錢以上的人,才有資格進入堂內與宴來看,呂公的身分並不低。加上此後呂公將其次女呂雉下嫁給劉邦時,其妻的反應來看,呂氏一族的社會地位,遠非劉邦一家可以攀比的。

此外,呂氏一族與劉氏一族相比,不但社會地位不同,就連宗族成員也比劉氏一族來的強大(畢竟漢朝建立後,劉邦為增強劉氏一族的力量,連親緣關係較遠,世系不明的劉賈都可以封王),更不用提及呂氏一族還擁有許多門客故吏了,而這點也反映在呂澤的軍團陣容之中。

佐高祖定天下──呂雉

《史記》曾提到:「呂后為人剛毅,佐高祖定天下。」可以看出,呂雉是劉邦建功立業的重要夥伴。

呂雉在劉邦早年,也一直是他重要的支持者。在劉邦擔任亭長時,呂雉負擔了家中主要的農務工作。而當劉邦流亡邙碭山時,也是呂雉利用尋找劉邦的機會,散佈「(劉)季所居上常有雲氣,故從往常得季」的傳說,為之招引群眾的支持。此點可一窺,呂雉在劉邦創業之初,是如何運用政治智慧,替劉邦製造聲勢。

不過,在整個反秦戰爭與楚漢相爭時期,呂雉由於長期留守於沛縣,且有兩至三年的時間被俘做人質,因此在此時期,呂雉所能扮演的角色並不多,且難以說具有影響力,加上此時劉邦身邊已經有另一個更具威脅的女人(戚姬)在身邊,使得呂雉的影響力與地位急遽下降。然而,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劉邦卻反而決定立他與呂雉所生的兒子劉盈為太子。如此突然之舉,當然不會是被項羽軟禁為人質的呂雉所能影響的。

呂雉在返回劉邦身邊後,特別是在漢朝建立之後,開始分擔政務。當劉邦領兵在外時,呂雉長期坐鎮長安,主持後方事務,這也正是《史記》提到的「佐高祖定天下」。而在這個時期,呂雉主要的政治活動,就是在替劉邦掃除政治障礙,特別是除去韓信與彭越。呂雉不論在除去淮陰侯韓信的行動,還是主導誅殺彭越一族的行動中,都顯示出他的果斷。這也是為何《史記》會說「所誅大臣多呂后力」的原因了。

呂雉權力的根源──呂氏宗族

如果單從諸呂之亂來看,很容易會有呂氏一族都是一群紈褲子弟的印象,然而這樣的印象,很可能是受到史家曲筆後的影響。我們若是仔細爬梳史料,還是能從斷簡殘篇中,找到呂氏一族的原本面貌。

若參考《史記‧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史記‧惠景間侯者年表》、《漢書‧外戚恩澤侯表》,可以發現呂氏一族封侯者有12人,其中有4人封侯是因戰功,分別是呂雉的兄長周呂侯呂澤、建成侯呂釋之,以及族人滕侯呂更始、呂嬰。其中呂嬰在楚漢之際喪生,因此由其子呂它受封。

此外,呂澤的部將之中,還有7人因戰功而封侯,他們分別是曲城侯蠱逢(《漢書》寫作「蟲達」)、陽都侯丁復、東武侯郭蒙、博成侯馮無擇、阿陵侯郭亭、菌侯張平、南宮侯張買(因其父張越人的戰功受封)。另外,作為二隊將的河陽侯陳涓、柳丘侯戎賜、東茅侯劉釗(《漢書》寫作「劉到」)等人似乎也是呂澤的部將,若從此來看,呂氏一族與其部屬門客因軍功受封的,就多達14人,若再加上娶呂雉妹妹呂須的樊噲與呂雉的親信審食其、周信(分別受封為舞陽侯、辟陽侯與成陰侯),則因功受封者,更是多達17人,可見呂氏一族在漢初建國時期的實力之強。

而從《史記》的記載來看,呂澤兄弟從劉邦起兵以來,就在單父率領部眾響應,此後追隨劉邦轉戰四方。在劉邦進入漢中時,呂澤所部也隨之進入漢中,只派遣呂釋之返回沛縣,保護劉邦家人(這也看得出來呂氏一族受到劉邦信賴的程度)。當劉邦自漢中殺出時,呂澤所部在評定三秦的戰鬥中,立下不少軍功。當劉邦聯合諸侯殺入彭城時,呂澤被安排在主要退路的下邑,負責後方安全(當項羽反撲時,劉邦在潰敗之際,首先便是前往呂澤所部,因為該部軍馬可以說是劉邦的親信部隊,是可以安心前往的地方(是時呂后兄周呂侯為漢將兵居下邑,漢王閒往從之)。顯見呂氏一族是劉邦手上最為信賴的親信部隊之一,而從呂澤所部的戰功來看,呂澤也沒有辜負劉邦的期望,成為他手下最為忠誠且善戰的軍團。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次大敗,導致維繫劉、呂二家的關鍵人物呂雉落入項羽之手,成為俘虜,這就讓劉邦與呂澤之間的親戚紐帶減弱,為了維護與呂氏的關係,確保呂澤的忠誠,因此即使劉邦向來不看重劉盈,卻仍舊在此時冊立劉盈為太子,並遙立呂雉為皇后,以安呂氏之心,使呂澤等呂氏一族繼續對其保持忠誠。

廢太子風波

隨著漢帝國建立,劉邦地位日益鞏固,劉邦在戚姬的不斷鼓吹之下,重新萌生更立愛子劉如意為太子的想法。劉邦更立太子的想法,也反映出他與呂氏一族之間關係的變化。公元前199年,呂雉的主要政治靠山呂澤去世,呂雉的政治基盤開始動搖,呂氏一族的實力稍有減退,劉邦於是試圖更立太子。為了保衛劉盈的太子地位,呂雉迅速作出準確的政治判斷,緊急派出兄長呂釋之去敦請張良,為之畫謀獻策。張良建議劉盈敦請商山四皓出山相助,並加強與功臣集團的連繫,以打消劉邦的念想。劉邦鑑於朝臣普遍支持劉盈,反對更立劉如意,劉邦因此只能暫且放棄更立太子的想法。

然而隨著劉邦身體日益不佳,他對於更立太子的事也益發急迫,然而每次劉邦意圖更立太子,都會遭到朝臣群起反對,因此劉邦開始感到呂氏一族的勢力十分強大,難以更立太子。劉邦於是便開始試著瓦解呂氏一族的政治力量,而這波打擊的目標,便落到娶了呂雉妹妹的樊噲身上。當樊噲於前195年奉命平定燕王盧綰的叛亂時,謠言樊噲與呂氏一族聯手,打算趁劉邦世,帶兵將戚姬與劉如意一黨全部殺死。劉邦為阻止此事成真,於是立即以「黨於呂氏」為由,命令陳平、周勃前往前線逮捕並處決樊噲。陳平考慮到劉邦的身體狀況與樊噲和劉邦、呂雉的關係,擔心事後呂雉報復,於是只是將樊噲收奪兵權,押回長安。最終,樊噲因劉邦去世而獲得釋放,陳平也因此受到呂雉的信賴。

呂氏覆滅

劉邦去世後,呂雉透過長期以來與功臣集團的友好關係,持續統治漢帝國15年,但隨著年齡增長,與呂氏一族年長一輩的凋零,為了保持劉呂共治局面,呂雉開始增強呂氏年輕一輩的政治力量,大封呂氏為王,並致力於推動劉呂兩家的聯姻,以試圖保持兩家的共治關係。然而,呂雉大力提拔呂氏後輩的舉動,卻擠壓了功臣集團的權力,使他們感到備受排擠,而原本刻意拉攏的劉氏宗族,也沒有因為與呂氏聯姻就感到滿意,不過礙於呂雉的權勢,他們並未發難反對。但隨著呂雉去世,原本隱伏的種種不滿,便全面爆發。

呂氏一族新一代領頭人物呂祿、呂產未能察覺功臣集團與劉氏宗族的不滿,對於局勢的變化沒有絲毫敏感,對於功臣集團的背叛一無所知,因而在面臨變故時,竟輕易地將禁軍軍權交出,導致呂氏一族完全沒有力量面對政變,最終導致呂氏遭到全面清除,所有與呂氏有關的人(呂氏親族、門客、近臣),紛紛遭到誅殺,就連劉盈的兒子們,也被誣稱並非劉氏子孫,而遭到殺害,從而斷絕一切呂氏血脈,呂雉一族也從此退出漢代的政治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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