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之後,青少年的焦慮與憂鬱比例開始大幅攀升。 這不是某個族群的問題,也不是部分家庭的疏忽。 這是世代性的心理變動——而它的轉捩點,就在我們手上的那一台智慧型手機。
我們都知道手機帶來便利,但很少人注意到,它對孩子造成的影響,從來不是「滑久了會近視」這麼單純。 在《失控的焦慮世代》這本書裡,作者強調:我們正進入一個「由演算法養大的孩子世代」,而這一代孩子,正面臨一場前所未見的心理健康危機。

健康童年的三大條件
作者提出三個關鍵條件:
- 自由自在的玩耍:沒有被安排的遊戲時間,孩子能自己決定規則、承擔風險、練習挫折與合作。
- 與他人同步的活動節奏:參與團體活動、感受與他人一起行動的節奏與互動(例如球隊、下課遊戲、音樂合作等)。
- 進行社會學習:透過觀察周圍的成年人、同儕,學習情緒調節、人際處理、行為準則。
這三件事,是幾乎所有心理韌性與社會能力的基礎。
但如今的孩子,他們的童年長什麼樣子?
玩耍的時間,被螢幕取代。
團體活動,變成社群上的按讚與留言。
模仿的對象,不再是爸媽與老師,而是螢幕裡的KOL與演算法推薦的人。
我們以為孩子在「社交」,其實他們在孤獨中滑著手機;
我們以為他們「很忙」,其實他們在逃避現實中的不適感;
我們以為他們「什麼都有了」,但其實他們正失去與現實互動的能力。

反脆弱:失去現實挫折的孩子,更難面對成長中的挫折
這讓我想起另一個故事——在《反脆弱》一書中,提到一個真實的生態實驗:「生物圈二號」。
科學家在一個封閉生態艙中種植大量樹木,這些樹木長得飛快,但還沒等到長成大樹,就一棵棵倒下。原因竟然是——裡面「沒有風」。
自然界中的樹,在風吹來時會彎曲、拉扯根系,而這些應力會促使它的根扎得更深,細胞結構變硬、產生「反應木」。這些反應木,就是支撐它在暴風雨中不會倒下的關鍵,而在沒有風的溫室裡,樹木甚至無法承受自己的重量。
孩子也是一樣的。
我們總是害怕他們受傷、被欺負、考不好,所以一路為他們清出一條「最安全」的路,但我們沒發現,沒有風的童年,只會養出一棵無法承重的樹。
當孩子不曾失敗,他就更害怕失敗;當孩子沒機會練習情緒,他就更容易在壓力下崩潰;當孩子一直被接住,他就從來不學會怎麼跌倒再站起來。我們太努力在保護孩子的情緒了,卻沒有教他們怎麼與情緒共處。我們給他們很多「快樂的東西」,卻少了「真實的練習」。
而當他們開始面對生活的失落與孤獨,他們就會用手機的世界來麻痺、比較、逃避——
直到最後,焦慮與憂鬱,成為他們唯一能說的語言。
我很幸運,在關鍵的時候錯過了手機
我算是幸運的。
智慧型手機大概在我國中後段才普及。而我自己,則是直到上大學後,才開始接觸iPhone。
因此,在我成長的最重要那一段——玩耍、對話、閱讀、跟朋友在操場跑來跑去的年紀——還沒被手機佔據。
但即便如此,後來還是慢慢被手機影響。以前我會利用空檔時間看書、發呆,但某一年開始,我發現自己打開書不到兩頁,就會手癢點開Instagram、YouTube。
每到週日,手機會跳出那個冷冰冰的數據:「你過去一週每日的螢幕使用時間為 6小時36分鐘」
我總是嚇到想:下週一定要改!但隔週,同樣的數字又出現了,只是小數點後進步了幾分鐘。
而如果是我們這些已經成年、有自制力的大人,都會在不知不覺中陷進去,那麼孩子呢?那些還沒有完整發育的前額葉皮質,還搞不清楚什麼叫延遲滿足、還沒學會如何掌控衝動的青少年呢?
不是「你不夠自律」,是「演算法讓你輸了」
神經科學早就指出,手機的設計正中大腦多巴胺系統下懷。
社群媒體的通知、短影音的推送、演算法精準設計的即時獎賞,會讓大腦產生一種「再滑一下就好」的假性控制感——
所以,這不是意志力的問題,而是演算法 vs. 你的大腦這場戰役裡,你根本沒有勝算。
這也是為什麼,我開始學習:不是單純「限制」,而是「替代」。
不是嘗試「抗拒滑手機」,而是問自己:「那我可以做什麼來取代它?」
我重新練習閱讀,也試著把手機放在遠一點的地方,讓「點開它」變得沒那麼輕易。就像慢慢訓練一個被寵壞的注意力系統,再找回一點點主控權。
對於孩子,我們需要外力介入
我非常感謝,我的爸媽那時候沒有那麼早讓我接觸智慧型手機,
他們甚至沒有特別講什麼大道理,單純就是「沒有必要,等你再大一點再說。」
回頭看,那可能是他們送給我最重要的禮物之一。
我們不能期待孩子能靠自制力抵抗這些設計精密、以成癮為目標的系統,因為那根本不是一場公平的戰爭。
與其讓他們自由沉迷在沒發育完的大腦裡,不如在他們還小的時候,為他們設計一個「容許挫折、允許無聊」的童年。
把那些風留給他們經歷,而不是把風遮住,讓他們永遠站不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