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撰文／廖品榕
「客底」一詞指的是「受到閩南文化影響而福佬化的客家人後裔」，過去這群人隱身在閩南人為主的台灣生活中，而如今有許多帶有「客底」身分的年輕人浮出水面，試圖找回屬於自己的客家認同。穎真作為其一，小時候時因為一場客語演講比賽意外開啟了與客語的緣分，後續在自己喜歡的演藝領域竟開展出令人意想不到客語之路，一路上她也漸漸梳理出自己與客家文化的相處之道；而深耕客家研究多年的周錦宏教授，對於穎真的經歷如何映照出「客底」的身分認同也道出一些獨到的觀察與理解。
誰才能當客家人？
「我是外婆照顧大的，所以其實有很多跟客家文化有關的回憶，但以前不會有人告訴我這個是客家的東西。」爸爸是金門人，媽媽是苗栗人，外公是江西人，外婆是客家人，但在以前的傳統觀念中，女性結婚後一切隨夫，導致穎真外婆的客家人身分被消失，「在我的記憶裡，大家只會說你是金門人、外省人，但就是沒有客家人這個選項。」直到長大後，穎真陸續參與了與客家有關的節目、演出，才慢慢意識到自己曾經與外婆一同共享的許多回憶，都是來自客家文化。然而，要拋開過去社會規則賦予她的身分認同並不容易，她也曾有過許多自我質疑，客語說得好就是客家人嗎？爸爸也曾問過她「為什麼不做金門文化？」，「我好像從來都沒有尋過自己的根，金門對我的意義到底是什麼？但反而這個困惑讓我更能夠去理解現在年輕人，在面對客家自我認同的那種想像跟感受。」跟隨自己的心，現在的她決定要當苗栗客家人，也要當金門人，多元身分模糊了界線，卻也增加了同理心與更廣闊的視角，在穎真心中，只有自己能決定是誰。
客委會提出的客家基本法對於客家身分的界定為具有客家的血緣或淵源。「我認為客家人的界定有兩點，一是你客家基本法規定的客家身分，二是你到底尊不尊重客家文化。」周錦宏教授笑道，「常常大家會講說誰是『客家的』，我們不見得一定要從什麼很長的血緣去拉關係。」對文化的尊重才是關鍵，對周教授來說，穎真以過去在客家庄的生活經驗和自身的感受去形成自己對客家認同的想像，或許也是一條現代年輕「客底」們找回客家身分的路徑。「我能尊重這個人、這個族群的身分、文化，其實我就可以成為這個群體的一份子。」在客家研究中，周錦宏教授保持開放的學術態度，站在一個比較寬心的位置去看待「誰是客家人？」這個問題，客家身分的界定也有了更多的彈性與可能。
當客家成為日常
回到生活面，周錦宏教授特別提及中壢火車站。「我覺得大家都知道但也很容易被忽略的就是中壢火車站，那裏其實是早期的很重要的客家據點，有很多的重要的街市和客家庄是從那周圍發展出來的。」。中壢火車站周圍除了蘊藏著客家、閩南文化，新住民文化也陸續加入，如今已成為一個多元文化共榮的街區，「桃園本身就是非常多元文化的一個地方，我自己做節目也遇過很多受訪者，可能他的父母都是來自不同族群，那大家都可以有不一樣的多重身份，互相尊重這些多元文化，我覺得中壢火車站就是一個蠻好的展現。」穎真回應道。
客家文化在日常生活中如何延續？從客語出發，穎真和周錦宏教授都認為友善的客語環境很重要。「如果你要讓客語一直活，要讓大家覺得學客語是有趣的，像大家看韓劇就想學韓文那樣；或是我也常常建議那些貼「𠊎講客」貼紙的店家，可以把『歡迎光臨』之類的日常用語換成客語，大家聽不懂也沒關係，重點是要讓大家習慣客語在生活裡。」
而在穎真的廣播節目中，堅持只邀請四十歲以下的年輕人，只要認為自己是客家人，就可以來報名，「大家開始會有意識的在家裡以外的地方去使用客家話，祖孫之間有更多的機會可以去交流客家的東西，這次來你只會講三句沒關係，下次來你可以講一段。」穎真期待拓展更多年輕客家人對客語的想像與使用場景，「慢慢的你就會知道這世界上有一個地方叫客家，可以讓你去創作，不管是結合你本身的專業，還是你想要在客家裡面找到一些資源都很好，這樣我們就有機會把文化變成生活，五十年之後我們才有新的客家文化可以傳承下去。」文化推廣最終還是必須回歸日常，而當「客底」在尋找過去遺漏的身分認同之時，新時代的客家文化也正在悄悄的寫出更多精彩篇章。
文章請見第40期《MEET HAKK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