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語句長度影響著感謝的實踐與體驗〉2025-11-27
我們多少都有聽聞，日本是一個禮數很多的國家。各種敬語與表達謝意、歉意的句子，讓人很容易想像他們處於一種很制式化，要求繁文縟節的文化裡，甚至有些人會懷疑，這樣的文化是否反而把人變得造作、虛假。
我不清楚在這種文化中成長起來的人通常會怎麼想，但從一個外來者的片面角度來說，我不認為這些隨處可見的禮貌話語只是做表面功夫。就算一開始並不見得總是樂意，但當一個人、兩個人、許許多多的國民都文化使然地這麼說話，數十、數百年的累積之後，我相信那裡會有某些真實的東西存在並持續發酵著。
說一句完整的日文「謝謝」，時間長到會讓人意識到感謝
在台灣的時候，我本來就很習慣在買完東西結帳後說句謝謝。於是剛抵達日本時，也會在相應的時候輕聲說「ありがとう」。但幾天下來，當我不斷聽到周遭的其他日本客人與店員都說著更完整的「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或「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した！」時，我開始感覺自己的禮貌好像不夠，也練習起更完整的禮貌語句。
在實際這樣應答的練習過程中，我意識到，這樣的長句子，由於它在物理層面上就是要求一個人花足夠久的時間說完，因此，人們就會更加理所當然地被放在這個「去意識著值得感謝的事情」的處境。
試想，當一個孩子在語言與概念學習的階段，就一直需要意識著感謝，他也就實實在在地自幼練習著，如何感謝身邊的一切事情。就像我們在過去關於「感謝日記」的文章中提到過的，這種練習有助於讓自己看見、甚至創造更多生命中值得感謝的事。日本的孩子在語言結構的支撐下，就自然地處於這種好的環境。
的確，我們成長的環境也鼓勵人們常說「請」、「謝謝」、「對不起」，台灣的文化也的確讓我們經常把「不好意思」掛在嘴邊，也到一種相當禮貌的模樣。
這些一到四個字的禮貌用詞有個好處，因為它們足夠短，所以我們可以無負擔地、理所當然地把它們掛在嘴邊。但相對的，這些字詞留在人們嘴裡與大腦裡的時間也就相應地短得多。如果缺乏主動練習，默默地，「感謝」這件事可能不知不覺就被我們忘記。
「業務表達」之中，蘊藏著真實的心意與實踐
在我看來，這種「長時間說禮貌的話」帶來的心態與文化上的轉變，和那些站在寶可夢中心門口，用熱情的語言歡迎每個人進來的店員有其相似之處。
雖然店員們的這種表達是職業所需，但事實上，語言、表情本身就是一種真實且確切的身體性實踐，無論她一開始是否真的喜歡，這種日復一日的笑容與熱情呼喊，都會在時間之中越過「職業所需」，內化為一種能為人帶來真切幸福感的「人的表達」。
當我傍晚離開這些充滿現代商業氣息的區域，來到一間較遠、較不起眼的傳統家庭式小店時，一名不會說英文，但十分親切的老婆婆比劃著菜單和醬料，用和緩簡單的日語向我們介紹料理與吃法。
在種種不以效率為導向的溝通之後，我們如願吃完晚飯準備離開。臨走前，我們用為數不多的日文詞彙告訴她我們覺得東西很好吃，老婆婆溫柔而不張揚地說了聲「ありがとう」，並歡迎我們再來。
她使用的不是服務業常見，那些「最完整」、「最標準」的禮貌長句子，卻一點也不讓人感覺禮貌較少，相反地，在和緩、誠懇的彼此謝謝之中，整頓飯的氣氛變得更加溫馨可愛。
雖然偶爾，那些人跟人互相九十度鞠躬的畫面還是會讓我覺得驚愕且懷疑必要性，但在更多時候，我相信這些所謂的禮貌文化不只是表面、不只是繁文縟節，當習慣在長年的行為中逐漸養成，人也就自然地變成了更加看得見感激、更能彼此表達良善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