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論》是曹丕自撰的文章的總結集。其中<論文>一篇,向來受文學研究者重視,被視為中國文學史上首篇專論文學的文學批評文章。
(一) 文人的弊病
曹丕在<典論・論文>首先提及文人一個重要的流弊:文人相輕。
文人相輕,自古而然。傅毅之於班固,伯仲之間耳,而固小之,與弟超書曰︰「武仲以能屬文為蘭臺令史,下筆不能自休。」夫人善於自見,而文非一體,鮮能備善。是以各以所長,相輕所短。里語曰︰「家有弊帚,享之千金。」斯不自見之患也。
何謂「文人相輕」?各自褒揚自己的長處,對他人的則視而不見,只見其短處、不足,所謂「各以所長,相輕所短」。
傅毅,字武仲,扶風茂陵人,東漢文學家,曾與班固、賈逵共事,同校訂內府藏書。班固看不起傅毅,批評他「下筆不能自休」,換言之,即是好長篇大論。曹丕覺得此為「文人相輕」之一例。
另外「敝帚自珍」是文人只見自己之長,不見自己之短的證明。
(二)「建安七子」略考
曹丕說:
今之文人,魯國孔融文舉,廣陵陳琳孔璋,山陽王粲仲宣,北海徐幹偉長,陳留阮瑀元瑜,汝南應瑒德璉,東平劉楨公幹:斯七子者,於學無所遺,於辭無所假,咸以自騁驥騄於千里,仰齊足而並馳。以此相服,亦良難矣。蓋君子審己以度人,故能免於斯累,而作論文。
孔融、陳琳、王粲、徐幹、阮瑀、應瑒、劉楨乃「建安七子」,曹丕是東漢末年人,可見七子在漢末已甚出名。
《後漢書・孔融傳》:
孔融字文舉,魯國人,孔子二十世孫也。七世祖霸,為元帝師,位至侍中......
融幼有異才。年十歲,隨父詣京師。時河南尹李膺以簡重自居,不妄接士賓客,敕外自非當世名人及與通家,皆不得白。融欲觀其人,故造膺門。語門者曰:「我是李君通家子弟。」門者言之。膺請融,問曰:「高明祖父嘗與僕有恩舊乎?」融曰:「然。先君孔子與君先人李老君同德比義,而相師友,則融與君累世通家。」眾坐莫不歎息。太中大夫陳煒後至,坐中以告煒。煒曰:「夫人小而聰了,大未必奇。」融應聲曰:「觀君所言,將不早惠乎?」膺大笑曰:「高明必為偉器。」
年十三,喪父,哀悴過毀,扶而後起,州里歸其孝。性好學,博涉多該覽。
山陽張儉為中常侍侯覽所怨,覽為刊章下州郡,以名捕儉。儉與融兄褒有舊,亡抵於褒,不遇。時融年十六,儉少之而不告。融見其有窘色,謂曰:「兄雖在外,吾獨不能為君主邪?」因留舍之。後事泄,國相以下,密就掩捕,儉得脫走,遂并收褒、融送獄。二人未知所坐。融曰:「保納舍藏者,融也,當坐之。」褒曰:「彼來求我,非弟之過,請甘其罪。」吏問其母,母曰:「家事任長,妾當其辜。」一門爭死,郡縣疑不能決,乃上讞之。詔書竟坐褒焉。融由是顯名,與平原陶丘洪、陳留邊讓齊聲稱。州郡禮命,皆不就。
......後辟司空掾,拜中軍候。在職三日,遷虎賁中郎將。會董卓廢立,融每因對荅,輒有匡正之言。以忤卓旨,轉為議郎。時黃巾寇數州,而北海最為賊衝,卓乃諷三府同舉融為北海相。
......歲餘,復拜太中大夫。性寬容少忌,好士,喜誘益後進。及退閑職,賓客日盈其門。常歎曰:「坐上客恆滿,尊中酒不空,吾無憂矣。」與蔡邕素善,邕卒後,有虎賁士貌類於邕,融每酒酣,引與同坐,曰:「雖無老成人,且有典刑。」融聞人之善,若出諸己,言有可採,必演而成之,面告其短,而退稱所長,薦達賢士,多所獎進,知而未言,以為己過,故海內英俊皆信服之。
曹操既積嫌忌,而郗慮復搆成其罪,遂令丞相軍謀祭酒路粹枉狀奏融曰:「少府孔融,昔在北海,見王室不靜,而招合徒眾,欲規不軌,云『我大聖之後,而見滅於宋,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及與孫權使語,謗訕朝廷。又融為九列,不遵朝儀,禿巾微行,唐突宮掖。又前與白衣禰衡跌蕩於言,云『父之於子,當有何親?論其本意,實為情欲發耳。子之於母,亦復奚為?譬如寄物莳中,出則離矣』。既而與衡更相贊揚。衡謂融曰:『仲尼不死。』融荅曰:『顏回復生。』大逆不道,宜極重誅。」書奏,下獄棄市。時年五十六。妻子皆被誅。
初,女年七歲,男年九歲,以其幼弱得全,寄它舍。二子方弈棋,融被收而不動。左右曰:「父執而不起,何也?」荅曰;「安有巢毀而卵不破乎!」主人有遺肉汁,男渴而飲之。女曰:「今日之禍,豈得久活,何賴知肉味乎?」兄號泣而止。或言於曹操,遂盡殺之。及收至,謂兄曰;「若死者有知,得見父母,豈非至願!」乃延頸就刑,顏色不變,莫不傷之。
初,京兆人脂習元升,與融相善,每戒融剛直。及被害,許下莫敢收者,習往撫尸曰:「文舉舍我死,吾何用生為?」操聞大怒,將收習殺之,後得赦出。
魏文帝深好融文辭,每歎曰:「楊、班儔也。」募天下有上融文章者,輒賞以金帛。所著詩、頌、碑文、論議、六言、策文、表、檄、教令、書記凡二十五篇。文帝以習有欒布之節,加中散大夫。
孔子後人,年少時收留張儉,親近黨人,長大後頂撞董卓、曹操,性格剛直,連兒女亦深受父親影響,可見孔融屬世家大族。曹操執意殺孔融全家,背後涉及寒門對門閥士族的仇恨、妒忌。
《三國志・魏書・陳琳傳》:
琳前為何進主簿。進欲誅諸宦官,太后不聽,進乃召四方猛將,並使引兵向京城,欲以劫恐太后。琳諫進曰:「易稱『即鹿無虞』。諺有『掩目捕雀』。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況國之大事,其可以詐立乎?今將軍總皇威,握兵要,龍驤虎步,高下在心;以此行事,無異於鼓洪爐以燎毛髮。但當速發雷霆,行權立斷,違經合道,天人順之;而反釋其利器,更徵於他。大兵合聚,彊者為雄,所謂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必不成功,祇為亂階。」進不納其言,竟以取禍。琳避難冀州,袁紹使典文章。袁氏敗,琳歸太祖。太祖謂曰:「卿昔為本初移書,但可罪狀孤而已,惡惡止其身,何乃上及父祖邪?」琳謝罪,太祖愛其才而不咎。
陳琳原為大將軍何進主簿,何進欲引涼州兵殺宦官,陳琳不認同,不久何進被殺,董卓弄得天下大亂,陳琳轉投袁紹,為其幕僚。官渡之戰,袁紹大敗。曹操圍袁尚,袁尚派陳琳求降,被曹操拒絕。陳琳未幾被曹軍俘獲,為曹操所重用。
《三國志・魏書・王粲傳》:
王粲字仲宣,山陽高平人也。曾祖父龔,祖父暢 (張璠《漢紀》指他與李膺齊名),皆為漢三公。父謙,為大將軍何進長史。進以謙名公之胄,欲與為婚,見其二子,使擇焉。謙弗許。以疾免,卒於家。
獻帝西遷,粲徙長安,左中郎將蔡邕見而奇之。時邕才學顯著,貴重朝廷,常車騎填巷,賓客盈坐。聞粲在門,倒屣迎之。粲至,年既幼弱,容狀短小,一坐盡驚。邕曰:「此王公孫也,有異才,吾不如也。吾家書籍文章,盡當與之。」年十七,司徒辟,詔除黃門侍郎,以西京擾亂,皆不就。乃之荊州依劉表。表以粲貌寢而體弱通侻,不甚重也。表卒。粲勸表子琮,令歸太祖。太祖辟為丞相掾,賜爵關內侯。太祖置酒漢濱,粲奉觴賀曰:「方今袁紹起河北,仗大眾,志兼天下,然好賢而不能用,故奇士去之。劉表雍容荊楚,坐觀時變,自以為西伯可規。士之避亂荊州者,皆海內之俊傑也;表不知所任,故國危而無輔。明公定冀州之日,下車即繕其甲卒,收其豪傑而用之,以橫行天下;及平江、漢,引其賢俊而置之列位,使海內回心,望風而原治,文武並用,英雄畢力,此三王之舉也。」後遷軍謀祭酒。魏國既建,拜侍中。博物多識,問無不對。時舊儀廢弛,興造制度,粲恆典之。
初,粲與人共行,讀道邊碑,人問曰:「卿能闇誦乎?」曰:「能。」因使背而誦之,不失一字。觀人圍釭,局壞,粲為覆之。釭者不信,以帊蓋局,使更以他局為之。用相比校,不誤一道。其強記默識如此。性善算,作算術,略盡其理。善屬文,舉筆便成,無所改定,時人常以為宿構;然正複精意覃思,亦不能加也。著詩、賦、論、議垂六十篇。建安二十一年,從征吳。二十二年春,道病卒,時年四十一。粲二子,為魏諷所引,誅。後絕。
有別於孔融、陳琳,王粲似乎是真心佩服曹操。
至於徐幹,《三國志・魏書・徐幹傳》:
北海徐幹字偉長......幹為司空軍謀祭酒掾屬,五官將文學。
曹丕<與吳質書>:
觀古今文人,類不護細行,鮮能以名節自立。而偉長獨懷文抱質,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可謂彬彬君子者矣。著《中論》二十餘篇,成一家之業,辭義典雅,足傳於後,此子為不朽矣。
漢無名氏撰《中論》序:
世有雅達君子者,姓徐名幹,字偉長,北海劇人也......年十四,始讀《五經》,發憤忘食,下帷專思,以夜繼日。父恐其得疾,常禁止之。故能未至弱冠,學《五經》悉載於口,博覽傳記,言則成章,操翰成文矣。此時靈帝之末年也。國典隳廢,冠族子弟,結黨權門,交援求售,競相尚爵號,君病俗迷昏,遂閉戶自守,不與之群,以六籍娛心而已,君子之達也。學無常師,有一業勝己者,便從學焉,必盡其所知,而後釋之;有一言之美,不令過耳,必心識之。志在總眾言之長,統道德之微,恥一物之不知,愧一藝之不克。故日夜亹亹,昃不暇食,夕不解衣,晝則研精經緯,夜則歷觀列宿,考混元於未形,補聖德之空缺,誕長慮於無窮,旌微言之將墜,何暇讙小學,治浮名,與俗士相彌縫哉?故浮淺寡識之人,適解驅使榮利,豈知大道之根?......
於時董卓作亂,劫主西遷,奸雄滿野,天下無主。聖人之道息,邪偽之事興;營利之士得譽,守貞之賢不彰,故令君譽聞不振於華夏,玉帛安車,不至於門。考其德行文藝,實帝王之佐也;道之不行,豈不惜哉?君避地海表,自歸舊都......連武欲致之。君以為縱橫之世,乃先聖之所厄困也,豈況吾徒哉?有譏孟軻,不較其量,擬聖行道,傳食諸侯,深美顏淵、荀卿之行,故絕跡山谷,幽居研幾,用思深妙......潛伏延年,會上公撥亂,王路始辟,遂力疾應命,從戍征行。歷載五六,疾稍沈篤,不堪王事,潛身窮巷,頤誌保真,淡泊無為,惟存正道,環堵之墻以庇妻子,並日而食不以為戚。養浩然之氣,習羨門之術。時人或有聞其如此而往觀之,或有頗識其真而從之者。君無不容而見之,厲以聲色,度其情誌,倡其言論,知可以道長者,則微而誘之,令益者不自覺,而大化陰行。其所匡濟,亦已多矣。君之交也,則不以其短,各取其長,而善之取,故少顯盡已之交,亦無孜孜和愛之好。統聖人中和之業,蹈賢哲守度之行,淵默難測,誠寶偉之器也。
君之性,常欲損世之有餘,益俗之不足,見辭人美麗之文,並時而作,曾無闡弘大義,敷散道教,上求聖人之中,下救流俗之昏者,故廢詩、賦、頌、銘、選之文,著《中論》之書二十二篇,其所甄紀,邁君昔誌,蓋千百之一也。文義未究,年四十八,建安二十三年春二月遭厲疾,大命隕頹,豈不痛哉!余數侍坐,觀君之言常怖,篤意自勉,而心自薄也。何則?自顧才誌,不知之遠矣耳。然宗之仰之,以為師表。自君之亡,有子貢山梁之行,故追述其事,粗舉其顯露易知之數,沈冥幽微、深奧廣遠者,遺之精通君子,將自贊明之也。
綜上所引,徐幹是典型儒者,既將儒家義理身體力行,也把它融鑄於《中論》一書,傳之後世。
《中論・治學第一》:
孤居而願智,不如務學之必逹也。故君子心不苟願,必以求學;身不苟動,必以從師;言不苟出,必以博聞。是以情性合人,而德音相繼也......人雖有美質,而不習道,則不為君子。
強調後天學習,要博聞強記,要跟從師長,否則只有美質,不能成君子,這是荀子、董仲舒的路數。
《中論・法象第二》:
夫法象立,所以為君子。法象者,莫先乎正容貌,愼威儀。是故先王之制禮也,為冕服采章以旌之,為珮玉鳴璜以聲之。欲其尊也,欲其莊也,焉可懈慢也!夫容貌者,人之符表也。符表正,故情性治;情性治,故仁義存;仁義存,故盛德著;盛德著,故可以為法象,斯謂之君子矣。
要「正容貌,愼威儀」,必先學習先王所制之禮。「正容貌,愼威儀」可治情性,則情性有未被治的狀態,此一情性為自然之質,為材質性。材質性經後天雕琢方能成就出仁義,此仁義非孟子「我固有之」的四端之心。
《三國志・魏書・阮瑀傳》:
瑀少受學於蔡邕。建安中都護曹洪欲使掌書記,瑀終不為屈。太祖並以琳、瑀為司空軍謀祭酒,管記室,軍國書檄,多琳、瑀所作也。琳徙門下督,瑀為倉曹掾屬。
「竹林七賢」中的阮籍,是阮瑀的兒子。阮咸則是阮瑀的孫子。
《三國志・魏書・應瑒劉楨傳》:
瑒、楨各被太祖辟,為丞相掾屬。瑒轉為平原侯庶子,後為五官將文學。楨以不敬 (據裴注所引:太子嘗請諸文學,酒酣坐歡,命夫人甄氏出拜。坐中眾人咸伏,而楨獨平視。太祖聞之,乃收楨,減死輸作) 被刑,刑竟署吏。咸著文賦數十篇。
大體上,「建安七子」都是效忠於曹魏門下,他們和「三曹」 (曹操、曹丕、曹植) 並稱,曹魏文學之昌盛,可見一斑。
(三) 曹丕點評「建安七子」作品
I. 王粲、徐幹
曹丕說:
王粲長於辭賦,徐幹時有齊氣,然粲之匹也。如粲之<初征>、<登樓>、<槐賦>、<征思>,幹之<玄猿>、<漏卮>、<圓扇>、<橘賦>,雖張蔡不過也。然於他文,未能稱是。
王粲擅長辭賦,徐幹亦然,後者的辭賦帶有齊地舒緩語氣,但二人的文學水平對等。
<初征>賦:
違世難以回折兮,超遙集乎蠻楚。
逢屯否而底滯兮,忽長幼以羈旅。
賴皇華之茂功,清四海之疆宇。
超南荊之北境,踐周豫之末畿。
野蕭條而聘望,路周達而平夷。
春風穆其和暢兮,庶卉煥以敷蕤。
行中國之舊壤,實吾願之所依。
當短景之炎陽,犯隆暑之赫曦。
薰風溫溫以增熱,體燁燁其若焚。
<登樓>賦:
登茲樓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銷憂。
覽斯宇之所處兮,實顯敞而寡仇。
挾清漳之通浦兮,倚曲沮之長洲。
背墳衍之廣陸兮,臨皋隰之沃流。
北彌陶牧,西接昭丘。
華實蔽野,黍稷盈疇。
雖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
遭紛濁而遷逝兮,漫踰紀以迄今。
情眷眷而懷歸兮,孰憂思之可任?
憑軒檻以遙望兮,向北風而開襟。
平原遠而極目兮,蔽荊山之高岑。
路逶迤而脩迥兮,川既漾而濟深。
悲舊鄉之壅隔兮,涕橫墜而弗禁。
昔尼父之在陳兮,有歸歟之歎音。
鍾儀幽而楚奏兮,莊舄顯而越吟。
人情同於懷土兮,豈窮達而異心?
惟日月之逾邁兮,俟河清其未極。
冀王道之一平兮,假高衢而騁力。
懼匏瓜之徒懸兮,畏井渫之莫食。
步棲遲以徙倚兮,白日忽其將匿。
風蕭瑟而並興兮,天慘慘而無色。
獸狂顧以求群兮,鳥相鳴而舉翼。
原野闃其無人兮,征夫行而未息。
心悽愴以感發兮,意忉怛而憯惻。
循堦除而下降兮,氣交憤於胸臆。
夜參半而不寐兮,悵盤桓以反側。
驟眼看,多用「兮」字,以四、六、八言為主,亦有抒發個人感懷,近《楚辭》。
徐幹<玄猿>、<漏卮>、<圓扇>、<橘賦>今日難睹原文,但其<西征>賦:
奉明辟之渥德,與遊軫而西伐。
過京邑以釋駕,觀帝居之舊制。
伊吾儕之挺力,獲載筆而從師。
無嘉謀以云補,徒荷祿而蒙私。
非小人之所幸,雖身安而心危。
庶區宇之今定,入告成乎后皇。
登明堂而飲至,銘功烈乎帝裳。
少用「兮」字,傾向國家大事。
<齊都>賦其中兩段:
齊國者,元龜之精,降為厥野,實坤德之膏腴,而神州之奧府。其川瀆則洪河洋洋,發源崑崙,九流分逝,北朝滄淵,驚波沛厲,浮沫揚奔。南望無垠,北顧無鄂,蒹葭蒼蒼,莞菰沃若。鴐鵝鶬鴰,鴻雁鷺鴇,連軒翬霍,覆水掩渚。瑰禽異鳥,羣萃乎其閒。戴華蹈縹,披紫垂丹,應節往來,翕習翩翻。靈芝生乎丹石,發翠華之煌煌。其寶玩則玄蛤抱璣,駮蚌含璫。
構夏殿以宏覆,起層榭以高驤,龍楹螭角,山𡵒雲牆。其後宮內庭,嬪妾之館,眾偉所施,極朽窮變。然後修龍榜,遊洪池,折珊瑚,破琉璃,日既仄而西舍,乃反宮而棲遲。歡幸在側,便嬖侍隅。含清歌以詠志,流玄眸而微眄。竦長袖以合節,紛翩翩其輕迅。往如飛鴻,來如降燕。王乃乘華玉之輅,駕玄駮之駿。翠幄浮遊,金光皎𤽂。戎車雲布,武騎星散。鉦鼓雷動,旌旗虹亂,盈乎靈圃之中。於是羽族咸興,毛群盡起,上蔽穹庭,下被皋藪。
四、六言之外,雜以三、五言,屬北方文風,而有別於南方之重格律,近《詩經》。
「張蔡不過也」的「張蔡」指張衡及蔡邕。「然於他文,未能稱是」指王、徐以辭賦勝,卻失色於其他文體。
II. 陳琳、阮瑀、應瑒、劉楨、孔融
曹丕說:
琳、瑀之章表書記,今之雋也。應瑒和而不壯。劉楨壯而不密。孔融體氣高妙,有過人者,然不能持論,理不勝辭,以至乎雜以嘲戲,及其所善,揚、班儔也。
陳琳有<為袁紹檄豫州文>:
左將軍領豫州刺史郡國相守。蓋聞明主圖危以制變,忠臣慮難以立權。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故非常人所擬也。
曩者,強秦弱主,趙高執柄,專制朝權,威福由己,時人迫脅,莫敢正言,終有望夷之敗,祖宗焚滅,污辱至今,永為世鑒。及臻呂后季年,產祿專政,內兼二軍,外統梁趙,擅斷萬機,決事省禁,下凌上替,海內寒心。於是絳侯朱虛興兵奮怒,誅夷逆暴,尊立太宗,故能王道興隆,光明顯融。此則大臣立權之明表也。
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騰,與左悺徐璜並作妖孽,饕餮放橫,傷化虐民。父嵩,乞匄攜養,因贓假位,輿金輦璧,輸貨權門,竊盜鼎司,傾覆重器。操贅閹遺醜,本無懿德,𤡑狡鋒協,好亂樂禍。幕府董統鷹揚,掃除凶逆,續遇董卓,侵官暴國,於是提劍揮鼓,發命東夏,收羅英雄,棄瑕取用,故遂與操同諮合謀,授以裨師,謂其鷹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略,輕進易退,傷夷折衄,數喪師徒。幕府輒復分兵命銳,脩完補輯,表行東郡,領兗州刺史,被以虎文,獎蹙威柄,冀獲秦師一克之報。而操遂承資跋扈,肆行凶忒,割剝元元,殘賢害善。故九江太守邊讓,英才俊偉,天下知名,直言正色,論不阿諂,身首被梟懸之誅,妻孥受灰滅之咎。自是士林憤痛,民怨彌重,一夫奮臂,舉州同聲,故躬破於徐方,地奪於呂布,彷徨東裔,蹈據無所。幕府惟強幹弱枝之義,且不登叛人之黨,故復援旌擐甲,席卷起征,金鼓響振,布眾奔沮,拯其死亡之患,復其方伯之位。則幕府無德於兗土之民,而有大造於操也。
後會鑾駕反旆,群虜寇攻。時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離局,故使從事中郎徐勛,就發遣操,使繕脩郊廟,翊衛幼主。操便放志,專行脅遷,當御省禁,卑侮王室,敗法亂紀,坐領三臺,專制朝政,爵賞由心,刑戮在口,所愛光五宗,所惡滅三族,群談者受顯誅,腹議者蒙隱戮,百寮鉗口,道路以目,尚書記朝會,公卿充員品而已。
故太尉楊彪,典歷二司,享國極位。操因緣眥睚,被以非罪,榜楚參并,五毒備至,觸情任忒,不顧憲網。又議郎趙彥,忠諫直言,義有可納,是以聖朝含聽,改容加飾。操欲迷奪時明,杜絕言路,擅收立殺,不俟報聞。又梁孝王先帝母昆,墳陵尊顯,桑梓松柏,猶宜肅恭。而操帥將吏士,親臨發掘,破棺裸屍,掠取金寶,至令聖朝流涕,士民傷懷!操又特置發丘中郎將、摸金校尉,所過隳突,無骸不露。
身處三公之位,而行桀虜之態,污國虐民,毒施人鬼!加其細政苛慘,科防互設。罾繳充蹊,坑阱塞路,舉手挂網羅,動足觸機陷,是以兗豫有無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歷觀載籍,無道之臣,貪殘酷烈,於操為甚!
幕府方詰外姦,未及整訓,加緒含容,冀可彌縫。而操豺狼野心,潛包禍謀,乃欲摧橈棟梁,孤弱漢室,除滅忠正,專為梟雄。往者伐鼓北征公孫瓚,強寇桀逆,拒圍一年。操因其未破,陰交書命,外助王師,內相掩襲,故引兵造河,方舟北濟。會其行人發露,瓚亦梟夷,故使鋒芒挫縮,厥圖不果。爾乃大軍過蕩西山,屠各、左校皆束手奉質,爭為前登,犬羊殘醜,消淪山谷。於是操師震懾,晨夜逋遁,屯據敖倉,阻河為固,欲以螳螂之斧,御隆車之隧。
幕府奉漢威靈,折衝宇宙,長戟百萬,胡騎千群,奮中黃育獲之士,騁良弓勁弩之勢,并州越太行,青州涉濟漯,大軍泛黃河而角其前,荊州下宛葉而掎其後。雷霆虎步,並集虜庭,若舉炎火以概飛蓬,覆滄海以沃熛炭,有何不滅者哉!
又操軍吏士,其可戰者皆自出幽、冀,或故營部曲,咸怨曠思歸,流涕北顧。其餘兗豫之民,及呂布張揚之遺眾,覆亡迫脅,權時苟從,各被創夷,人為讎敵。若迴旆方徂,登高岡而擊鼓吹,揚素揮以啟降路,必土崩瓦解,不俟血刃。
方今漢室陵遲,綱維弛絕,聖朝無一介之輔,股肱無折衝之勢,方畿之內,簡練之臣,皆垂頭搨翼,莫所憑恃。雖有忠義之佐,脅於暴虐之臣,焉能展其節?又操持部曲精兵七百,圍守宮闕,外託宿衛,內實拘執,懼其篡逆之萌,因斯而作。此乃忠臣肝腦塗地之秋,烈士立功之會,可不勗哉!
操又矯命稱制,遣使發兵,恐邊遠州郡,過聽而給與,強寇弱主,違眾旅叛,舉以喪名,為天下笑,則明哲不取也。即日幽、并、青、冀四州並進,書到荊州,便勒見兵,與建忠將軍協同聲勢。州郡各整戎馬,羅落境界,舉師揚威,並匡社稷,則非常之功,於是乎著。
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戶侯,賞錢五千萬。部曲偏裨將校諸吏降者,勿有所問。廣宣恩信,班揚符賞,布告天下,咸使知聖朝有拘逼之難。
如律令!
阮瑀則有<為曹公作書與孫權>:
離絕以來,於今三年,無一日而忘前好。亦猶姻媾之義,恩情已深;違異之恨,中間尚淺也。孤懷此心,君豈同哉!每覽古今所由改趣,因緣侵辱,或起瑕舋,心忿意危,用成大變。若韓信傷心於失楚,彭寵積望於無異,盧綰嫌畏於已隙,英布憂迫於情漏,此事之緣也。孤與將軍,恩如骨肉,割授江南,不屬本州,豈若淮陰捐舊之恨。抑遏劉馥,相厚益隆,寧放朱浮顯露之奏。無匿張勝貸故之變,匪有陰構賁赫之告,固非燕王淮南之舋也。而忍絕王命,明棄碩交,實為佞人所構會也。夫似是之言,莫不動聽,因形設象,易為變觀。示之以禍難,激之以恥辱,大丈夫雄心,能無憤發。昔蘇秦說韓,羞以牛後,韓王按劍作色而怒,雖兵折地割,猶不為悔,人之情也。仁君年壯氣盛,緒信所嬖,既懼患至,兼懷忿恨,不能復遠度孤心,近慮事勢,遂齎見薄之決計,秉翻然之成議。加劉備相扇揚,事結舋連,推而行之。想暢本心,不願於此也。
孤之薄德,位高任重,幸蒙國朝將泰之運,蕩平天下,懷集異類,喜得全功,長享其福。而姻親坐離,厚援生隙,常恐海內多以相責,以為老夫苞藏禍心,陰有鄭武取胡之詐,乃使仁君翻然自絕。以是忿忿,懷慚反側,常思除棄小事,更申前好,二族俱榮,流祚後嗣,以明雅素中誠之效。抱懷數年,未得散意。昔赤壁之役,遭離疫氣,燒舡自還,以避惡地,非周瑜水軍所能抑挫也。江陵之守,物盡穀殫,無所復據,徙民還師,又非瑜之所能敗也。荊土本非己分,我盡與君,冀取其餘,非相侵肌膚,有所割損也。思計此變,無傷於孤,何必自遂於此,不復還之。高帝設爵以延田橫,光武指河而誓朱鮪,君之負累,豈如二子?是以至情,願聞德音。
往年在譙,新造舟舡,取足自載,以至九江,貴欲觀湖漅之形,定江濱之民耳,非有深入攻戰之計。將恐議者大為己榮,自謂策得,長無西患,重以此故,未肯迴情。然智者之慮,慮於未形;達者所規,規於未兆。是故子胥知姑蘇之有麋鹿,輔果識智伯之為趙禽。穆生謝病,以免楚難;鄒陽北遊,不同吳禍。此四士者,豈聖人哉?徒通變思深,以微知著耳。以君之明,觀孤術數,量君所據,相計土地,豈勢少力乏,不能遠舉,割江之表,宴安而已哉?甚未然也!若恃水戰,臨江塞要,欲令王師終不得渡,亦未必也。夫水戰千里,情巧萬端。越為三軍,吳曾不禦;漢潛夏陽,魏豹不意。江河雖廣,其長難衛也。
凡事有宜,不得盡言,將修舊好而張形勢,更無以威脅重敵人。然有所恐,恐書無益。何則?往者軍逼而自引還,今日在遠而興慰納,辭遜意狹,謂其力盡,適以增驕,不足相動,但明效古,當自圖之耳。昔淮南信左吳之策,漢隗囂納王元之言,彭寵受親吏之計,三夫不寤,終為世笑。梁王不受詭勝,竇融近逐張玄,二賢既覺,福亦隨之。願君少留意焉。若能內取子布,外擊劉備,以效赤心,用復前好,則江表之任,長以相付,高位重爵,坦然可觀。上令聖朝無東顧之勞,下令百姓保安全之福,君享其榮,孤受其利,豈不快哉!若忽至誠以處僥倖,婉彼二人,不忍加罪,所謂小人之仁,大仁之賊,大雅之人,不肯為此也。若憐子布,願言俱存,亦能傾心去恨,順君之情,更與從事,取其後善。但禽劉備,亦足為效。開設二者,審處一焉。
聞荊楊諸將,並得降者,皆言交州為君所執,豫章距命,不承執事,疫旱並行,人兵減損,各求進軍,其言云云。孤聞此言,未以為悅。然道路既遠,降者難信,幸人之災,君子不為。且又百姓國家之有,加懷區區,樂欲崇和,庶幾明德,來見昭副,不勞而定,於孤益貴。是故按兵守次,遣書致意。古者兵交,使在其中,願仁君及孤虛心回意,以應詩人補袞之歎,而慎周易牽復之義。濯鱗清流,飛翼天衢,良時在茲,勗之而已。
兩篇都寫得很出色。
「和而不壯」指文章氣勢平和不夠雄壯,此為應瑒之缺點。
劉楨「壯而不密」,文章氣勢雄壯卻不夠細密,鍾嶸後來在《詩品》批評他「氣過其文,雕潤恨少。然自陳思以下,楨稱獨步」、「仗氣愛奇,動多振絕。貞骨凌霜,高風跨俗」,和曹丕見解是一致的。
孔融才情氣質高超美妙,過於常人,其所擅長的,成就足以媲美揚雄和班固。可惜他不擅議論,文辭之美勝過理據之堅實,夾雜嘲諷戲謔的語句,乃其不足。
(四) 文辭與氣稟
曹丕點評「建安七子」的作品後,說:
常人貴遠賤近,向聲背實,又患闇於自見,謂己為賢。夫文本同而末異。蓋奏議宜雅,書論宜理,銘誄尚實,詩賦欲麗。此四科不同,故能之者偏也;唯通才能備其體。
「貴遠賤近」指褒揚上古先秦的作品而賤視秦漢以後的作品,「向聲背實」指崇尚作品的虛名而不重視作品的實質內涵。「患闇於自見,謂己為賢」即上文提及過的「文人相輕」、「敝帚自珍」。合而觀之,曹丕此處是進一步闡述文人之弊病。
「文本同而末異」這句要緊。什麼是「文」?什麼是「末」?「文」者,文辭也,文采也,文筆也。幾乎所有文學作品都由文辭、文采、文筆組合而成,故曰「文本同」。「末」者,不同文體之所以為不同文體的本質 (essence)、形式 (form),即因應不同文體而有的不同作法。「奏議宜雅,書論宜理,銘誄尚實,詩賦欲麗」,這不是徒有文辭、文采、文筆的人可以應付,而更講求運用文辭、文采、文筆的人的先天稟賦和後天修養,這即是「氣」的問題。
稟氣好的人,讀得書又多,輕易滿足各種文體的要求,謂之「通才」。稟氣有所不足,雖讀得多書,僅能勉強在一兩種文體有優秀表現,「建安七子」屬此類。
(五) 文辭受氣稟決定、規範,以及文學作為一種天才事業
文辭、文采、文筆,跟運用文辭、文采、文筆的人的先天稟賦和後天修養,彼此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曹丕說:
文以氣為主。
即後者凌駕前者,決定著、規範著前者。
由於文辭、文采、文筆受寫作人的稟氣影響,氣本身有清濁厚薄,不同人的文辭、文采、文筆因此截然不同,人不能勉強自己寫不擅長的文體,勉強為之,亦難有成就。曹丕說:
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強而致。譬諸音樂,曲度雖均,節奏同檢;至於引氣不齊,巧拙有素,雖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
「雖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揭示文學是一種天才的玩意,天才只能是你自己,你不能把自己的天才轉移讓渡給他人。
(六) 文學的價值與意義
曹丕最後說:
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是以古之作者,寄身於翰墨,見意於篇籍,不假良史之辭,不託飛馳之勢,而聲名自傳於後。故西伯幽而演易,周旦顯而制禮;不以隱約而弗務,不以康樂而加思。夫然,則古人賤尺璧而重寸陰,懼乎時之過已。而人多不強力,貧賤則懾於飢寒,富貴則流於逸樂,遂營目前之務,而遺千載之功。日月逝於上,體貌衰於下,忽然與萬物遷化,斯志士之大痛也!融等已逝,唯幹著論,成一家言。
撰寫文章有兩重價值和意義。
一是政治上的,有助於經營及治理國家。
一是文化上的,個人透過文章表達自己的思想,寄託自己的生命,從而突破肉體生命有限性的拘束,擺脫及身而止的榮華富貴,令名聲隨著文章的流傳而達於不朽。叔孫豹言「三不朽」,其中「立言」就是寫文章。
「西伯幽而演易......不以隱約而弗務」指周文王被囚時仍然推演易卦,不因困厄不得志而不努力著述。「周旦顯而制禮......不以康樂而加思」指周公旦顯達後仍制作周禮,不因生活安樂而轉移創作的念頭。
曹丕援引文王、周公之例,是要對比今人「多不強力,貧賤則懾於飢寒,富貴則流於逸樂,遂營目前之務,而遺千載之功」,借此鼓勵今人以古人為師,「賤尺璧而重寸陰」,勿待「日月逝於上,體貌衰於下」,才後悔自己沒有著作傳世。
(七) 劉勰《文心雕龍》對曹丕「文氣說」的繼承
南梁劉勰撰《文心雕龍》,<原道>篇:
文之為德也,大矣,與天地并生者何哉?夫玄黃色雜,方圓體分,日月疊璧,以垂麗天之象;山川煥綺,以鋪理地之形:此蓋道之文也。仰觀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位,故兩儀既生矣。惟人參之,性靈所鍾,是謂三才。為五行之秀,實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
傍及萬品,動植皆文︰龍鳳以藻繪呈瑞,虎豹以炳蔚凝姿;云霞雕色,有逾畫工之妙;草木賁華,無待錦匠之奇。夫豈外飾,蓋自然耳。至於林籟結響,調如竽瑟;泉石激韻,和若球鍠:故形立則章成矣,聲發則文生矣......
人文之元,肇自太極,幽贊神明,《易》象惟先......
劉勰似乎亦是從氣稟的角度談文學何以出現。
<體性>篇:
夫情動而言形,理發而文見,蓋沿隱以至顯,因內而符外者也。然才有庸儁,氣有剛柔,學有淺深,習有雅鄭,並情性所鑠,陶染所凝,是以筆區雲譎,文苑波詭者矣。故辭理庸儁,莫能翻其才;風趣剛柔,寧或改其氣?事義淺深,未聞乖其學;體式雅鄭,鮮有反其習;各師成心,其異如面。
此跟曹丕「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強而致」無大分別。
莊耀郎在《元氣》中指出:
經兩漢氣化宇宙論思想瀰漫之後,氣義則落實在藝術文學方面討論……人物之鑒賞,其義蘊則為人之氣性,《人物志》即以之為對象建立系統理論。以氣性論人,可盡人生實然內容,然無法通透應然之領域……曹丕首先將氣引進文學領域討論,並據以建立文學批評之準則,揭示文學與生命根根相連之奧秘,進而以氣之所在即風格所在,為藝術創作最高之準則,開出氣之另一論述方向。
李松駿<論劉勰《文心雕龍》之氣論間架及其工夫論實踐>甚至認為:
基本上,曹丕「文氣說」乃根源於兩漢氣性論而來,並落實傳統批評家「文人合一」的指證,因而出現「徐幹時有齊氣」、「應瑒和而不壯」、「劉楨壯而不密」、「孔融體氣高妙」等評語,呈現出風格即是作者個性的表現。
其後,劉勰《文心雕龍》中亦徵引了曹丕<論文>的字句,並在<體性>篇揭示了他對作家「才」、「氣」、「學」、「習」的認識......
......劉勰的這段文字明白地肯定「情 / 性」之於作家先天才性的地位,是對曹丕「文如其人之氣」之說更進一步的發揮。可是,劉勰並沒有拋棄「稟氣為性」的觀點,在《文心雕龍》中我們可以確見他對「氣」的重視。
始於曹丕的<典論・論文>,接續於劉勰的《文心雕龍》,成就出一套魏晉南北朝獨有的氣稟文學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