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裝成愛自己的暴力

「愛自己」、「做自己」已經是這個年代的主流認知了，現代的年輕人（跟我的年代相較起來）似乎更願意探索內在，也更願意接受「愛自己」這樣的觀念。或許是因為現在真的是更艱難的年代，要取得外在或物質的成就更不容易，但資訊的發達卻讓決定變得更困難，每個人的心智要處理的問題多了很多，社會的節奏也不允許從容以對，情緒上就累積了很多壓力，當身心失衡，自然會開始尋找解決之道，而「愛自己」就會是大多人接收到的重要觀念之一。

然而即便如此，練習實踐「愛自己」的過程卻是充滿陷阱的，一不留神，很容易陷入「看起來在愛自己，但其實是在虐待自己」的吊詭狀況，或是因為長久的習性，渾然不覺一些自認為「天經地義」的事就是在殘害自己的情緒。因為「愛」本身就是一件很難全盤理解的事，如果不瞭解「愛」，又不認識「自己」，究竟要如何「愛自己」呢？

我常會問來到 ＃貓尿小酒館 的客人：「你都怎麼愛自己呢？」，有人會說，他會買好東西給自己、他練習稱讚自己、害怕的時候他鼓勵自己有自信，相信自己做得到、他練習靜心冥想讓自己更平靜…。這些都是很好的練習，但是一旦這些變成「標準」，或是帶著「期待」的時候，常常就變成「偽裝成愛的暴力」了。

當客人有養寵物的時候，我常會舉寵物為例。

如果你的狗看到別人很害怕，你會跟他說「你很有自信、相信自己！」，然後強迫他去跟對方社交嗎？如果你的貓心情不好，你會稱讚他好乖，然後覺得他就應該要心情好起來嗎？你的狗生病的時候你會還是要他跟平常一樣去公園跑步嗎？你經濟有壓力的時候會給你的貓吃爛一點，或是覺得他只是小毛病不用去看醫生嗎？

如果你不會這樣對你的寵物，為什麼你要這樣對自己？如果你這樣養你的貓狗，你覺得他們會變成什麼樣呢？應該會變得很神經質、毛色黯淡、畏畏縮縮吧？然後你還對他說「你怎麼狀況那麼糟，你怎麼不趕快好起來，漂亮自信的走在路上？你太差勁了！」

想像一下如果你的貓憂鬱了，你會怎麼做呢？即使你不知道他怎麼了，你會花時間陪他，輕輕安撫他，讓他舒服一點，然後給他一點他喜歡吃的東西，看看他願不願意吃。如果你的狗很害怕，你會陪著他，觀察他的狀況，告訴他你在他身邊，告訴他你愛他。

當然每個人對寵物的方式也是不一樣的，這樣的舉例或聯想也不一定全面，比如當寵物憤怒或焦躁的時候，多半的主人還是會斥責牠們叫他們安靜下來，正如同當我們自己感到憤怒的時候，大多數人也會認為自己不應該憤怒並強迫自己不要表現出憤怒。這些我們認為「天經地義」的原則，經常就是透過「教養」的過程，或放大範圍就是「文化」，一代一代的傳承下來，所以要察覺這些模式變得格外困難。

不過有起點就是好事，在自己能意識覺察的範圍內，觀察自己對「愛」的模式和定義，看看裡面是否還挾帶著強迫和暴力，然後試著調整成「接受」「觀察」「陪伴」…這些更中性的態度。

「愛自己」，只是允許自己成為真實的樣子，而「真實」的樣子是什麼，其實是一直在變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