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7-07|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擬態與精神分析

「擬態」是動物常見的生存的方式,蓬萊棘螽蟴和魏氏奇葉螂是箇中翹楚。
蓬萊棘螽蟴 (拍攝者: 野味故事屋)
蓬萊棘螽蟴 (拍攝者: 野味故事屋)
蓬萊棘螽蟴(Trachyzulpha formosana)和魏氏奇葉螂(Phyllothelys werneri)是近郊常見的台灣特有種,透過模仿地衣或葉子,讓自己融入環境中,技術性的改變自己在別人眼中的樣子,讓自己更不容易被找到。當有風吹草動,只要靜止不動,即使我們張大眼,也要花一番功夫才能找到這些小精靈。如果動了,我們反而會很快發現牠在哪裡,那些容易被識破偽裝、被發現的擬態昆蟲也將容易被淘汰。
蓬萊棘螽蟴 (拍攝者: 野味故事屋)
從精神分析的角度,蓬萊棘螽蟴會長得像地衣、魏氏奇葉螂會長得像垂葉,並在有動靜時時靜止不動,是因為正想像被「某個我所在意的生物」─尤其是掠食者─所看,透過停止不動,想像掠食者找不到自己,那擬態昆蟲便掌握了「被看」的方式,能夠滿足保護蟲身安全的想像。
但真的有掠食者在看嗎?可能有,也可能沒有,比如接下來這幾張照片,看螽蟴、螳螂的是攝影師,而不是掠食者。但就因為擬態,透過被看的想像,反而避開了「真正在看我的是誰」這個事實,擬態昆蟲的被看,就變成「我看到我想像中的自己」,是自己在看自己,成為一種想像的凝視,在想像中,已預設了可能被所在意的對象捕捉。
魏氏奇葉螂 (拍攝者: 野味故事屋)
做為人,也常有這種想像:在不同年紀,我們可能期待被父母讚美、師長肯定、朋友認同、伴侶喜愛、社會大眾所注目,去想像「所在意的人事物」要的是什麼,想像他們怎麼看我們,而在對方面前成為某種樣子。接著,我們在這個想像中的樣子中,找到有辦法存活在這個世界的法則,或許對方並沒有在看,我們卻認為有在看,這也決定了我們試著讓自己的理想和現實中的樣子變得一樣。最後,我們達成了完美的擬態、達成了自己理想中的樣子,但回過頭來,真的有那個「所在意的人事物」在看嗎?就像螽蟴只有在被掠食者捕食那刻才能確定有被看,我們也很難去確認到底我們達成的是所在意的人事物期待的樣子,還是這只是我們認為他們想要的樣子。
舉例來說,有一個媽媽對女兒說「我不希望妳嫁給客家人。」這時女兒會產生疑惑:究竟媽媽是字面上的不希望我嫁給客家人?還是媽媽從小也被她的媽媽這樣灌輸,過去媽媽服從了、也把這樣的觀念傳給女兒,但暗暗希望女兒能夠代替媽媽去反抗這樣的觀念?還是媽媽期待透過女兒的聽話,了解自己在女兒心中的地位? 一句「不希望」的背後有千百種可能,如果女兒期待滿足媽媽的想像、得到媽媽的認同,或是透過反抗來好像活的像是自己,那永遠是在認定媽媽在看的情況下,長成自己期待的樣子,而不知道遵循或反抗的行動背後,究竟什麼才是自己所想要的。
另一個例子,當一個人期待成為網紅,會在意自己有沒有符合目標社群期待的某種形象,知識型網紅,會想像喜歡知識的人長什麼樣子,諧星型網紅,會去想最近大家喜歡如何被逗笑、視覺型網紅,會用圖片照片攝影繪畫或自己,讓人有美的體驗,如果順利得到名聲,透過回應,將變得更往某個方向去走,但走到後來,很難去知道究竟是自己吸引了人,還是這個人設吸引了人,到最後,只是自己看自己,而長成某個樣子。如果不能掙脫這樣的想像,將有可能越走越定型,定型並非不好,但或許會犧牲了更多可能性。
聽起來有一點悲觀,但或許換個角度想,擬態的出現與卸除,是和人建立信任關係的指標:當我們發現可以不用躲,或即使躲很好,還是被我們所在意的人所發現,如同躲貓貓時被發現那樣,至少還是被找到,讓我們可以舒展筋骨、可以信任眼前的這個人,此時回頭一望,終於可以確定,我不是自己在看自己,而是真的去看見我到底要的是什麼、追求專屬於我,而不是別人所要的,於是,擬態成了一種選擇,而非不得不的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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