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想越生氣,想說,這次的督導歷程發生什麼事了…」 督生在交了當日督導心得的隔天,又再寄了封信給我,提到他的感受,說我苛責他、對他很嚴厲云云。他想問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有趣的是,讀著他的文字,卻是沒有引起我太多的身體感受。有些時候,我讀到某些信,胃部會出現緊縮的感覺,彷彿那些文字轉化為往我腹部狂揍的拳頭,一拳又一拳,非常不舒服。不過,這些情況出現的機會不多,畢竟,不是那麼多人想要指控我。 就我遇過不下20位的實習生,每個人幾乎都有獨當一面之處:有國外著名大學碩士為了取得心理師考試資格而來的,有私立大學生為了圓夢身兼數職咬緊牙根拚了命的,還有取得MBA進入職場後轉職再起的,更有「大學同學皆律師、為了諮商重頭來」的…林林總總的人生,有的和我相處愉快、簡直是天使來渡化我的,有人和我吹鬍子瞪眼、完全是老天派來砥礪我心性的,即便當下有各式好的壞的情緒,總是在互動過程中有我值得學習之處。 「嗯,多說一點;」 線上會議室裡的我,身體沒有往前傾地正襟危坐,加上少了霸氣外漏佔滿整個畫面的頭皮反光,整個人顯得比平常小,呈現一副輕鬆模樣。 「你上次在心得裡提到我對你很嚴厲,這次換你發揮火力了。」貌似被打趴(?)的我,看似距離遠了點,或許是下意識營造出來的樣子,引得督生向我靠近,連連揮拳。 安藤忠雄在成為普立茲克建築獎得主的更早更早之前是職業拳擊手;他每一次揮拳,只是為了多攢一筆獎金,讓他有機會往建築的夢想更靠近一點。聖母百花大教堂,也是一磚一磚摞起來的。 「-8^5@_7(*&︿%$#」督生把討論過程中的種種疑惑,從我的詢問內容到我的後設想法,差不多給問完一輪。而我也笑笑著,背靠著椅子慢慢回答她。 「呀,還有一個。」 我點點頭,要他再說下去。
村上春樹借了瑞蒙‧卡佛《當我們討論愛情》的概念,寫出《關於跑步,我說的其實是……》,前者我沒讀過,後者我讀了一次還是兩次,大概是我開始跑步之後看的。 前陣子閱讀《小說課之王 : 折磨讀者的祕密》 ,反而讀到《當我們討論愛情》(以及海明威〈白象似的群山〉)裡某篇作品的摘要。身為修過美國文學史的英國文學系畢業生,卻對瑞蒙‧卡佛不熟。雖然有點羞愧,不是我要說的重點。 「小說裡,梅爾夫妻說了很多,卻又好像什麼都沒說,故事就結束了。」《小說課之王》 作者許榮哲摘述《當我們討論愛情》裡的片段,將夫妻兩人的對話寫了下來,然後加上自己評論: 「小說的最後一句是『每個人都沒有移動,但房間已經開始變暗了。』,表面上,每個人都還是原來那個人,但心底已經因為『愛情』這個話題而產生了質變。」 讀著讀著,突然想到,小說之所以吸引人,不在於作品裡不同角色平鋪直敘的說出「我愛你」或者是「我恨你」之類的話,而是藉由文字堆疊出場景、情境、人物,以及角色內在與角色之間的衝突、糾結、矛盾、掙扎,也是這些高低起伏令讀者不忍釋手、為之著迷。 換個說法是,這些能量的流動是怎麼進行,讀者又是如何被牽引觸動的。
「還有嗎?」 「…沒有了…」 「你會好奇我怎麼看你的嗎?」 「會呀~」 「你可以問我。」 「那…督導,你眼中的我,是怎樣的人呢?」」 得罪了方丈還想逃?我開始將督生之前提過的,他和原生家庭的關係、他和當事人之間的狀況、當事人對督生的反應、督生對我的想法及反應…全都給串在一起,加上我的獨門調味料,放在備長炭上燒烤了… 不曉得是被煙給燻了,還是調味料太嗆了,總之,督生安靜的聽著,一反過往「可是」、「但是」、「不過」不斷出現的模樣。
「感謝督導接受我這沒規矩的挑戰…」督生在心得回饋給我,雖然他還是無法清楚說明他對諮商的定義。 我也是無法說清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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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at We Talk About When We Talk About Love《當我們討論愛情》, Raymond Carver, 1981
走ることについて語るときに僕の語ること《關於跑步,我說的其實是......》,村上春樹,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