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美好之事,莫過於理解一切。—柏拉圖
若說只有西方傳統具備廣博的好奇心與求知欲,那就太莫名所以了。事實上,中國古代典籍《中庸》便曾表達「廣博學習」的意含,而且不只如此,除了「博學」之外還有「博物」;至於博學之人則被稱作「博士」。這些概念於西元前五到二世紀便在中國出現了。
古代中國和希臘一樣,也出現過學習範圍的辯論,並且對知名的科舉制度產生了深遠影響。宋代(960-1279)的科舉考生需要通曉古籍、詩歌、歷史和政治。而北宋名相王安石(1021-86)在變法失敗後,寫下長達萬言的《上仁宗皇帝言事書》,痛陳官宦教育太過浮濫,強調「夫人之才,成於專而毀於雜」。其後數百年,中國就在專雜之間來回擺盪。例如,明代思想家王陽明(1472-1529)在《傳習錄》裡批評博學只會流於淺薄,主張自我省察與自我修為勝過追求外在知識。然而,清代於康熙和雍正年間(1679-1736)又曾施行「博學鴻儒科」的考試。
由於用語不同,使得中西難以直接比較。譬如中國古代思想裡「就沒有和古希臘文philosophia(哲學)相應的語詞」及類別,而中國的「學科劃分,從理論到實務應用,都和古希臘或我們現今大不相同」。中國和古希臘對主次要學問的看法不同,同樣造成比較的困難。例如對中國文人來說,樂理、卜卦和書畫賞析都是必備的學問。
從以下三人的生平著作,或許能看出中國博學者對哪些事物感興趣,範圍多廣。戰國時代的惠施(370-310 BC)興趣廣泛,雖然作品多已失傳,但道家經典《莊子》裡有許多關於他的著名軼事。《莊子》形容惠施「多方,其書五車」,但就像其他博學者常受到的批評,《莊子》也說惠施「其道舛駁,其言也不中」。
宋代則出了兩名傑出的仕宦─蘇頌(AD 1020-1101)和沈括(AD 1031-1095)。蘇頌最有名的事蹟是製作「水運儀象台」供官吏觀天象,並在書裡文圖並茂描述了其中以水車推動的機械時鐘的構造。此外,蘇頌也繪製不少圖像,包括星圖,並且和同僚合力完成了《本草圖經》,說明如何使用植物、礦物和動物治病。
至於沈括,有人說他「或許是中國科學史上最有意思的人物」。沈括寫儀禮、天文(包括天文及占星)、音樂、數學、醫學、施政、兵法、繪畫、茶藝、醫學和詩歌,還會繪製地圖,包括頗具雛形的地勢圖。出使契丹期間,他記下當地人的風俗民情。當時一名史家評論他學識「淵博」,到了二十世紀更有人形
容他是中國的萊布尼茲,只是他和萊布尼茲不同,似乎不曾想過將不同的知識統合起來。沈括最有名的作品完成於他退隱之後,名為《夢溪筆談》,類似西方的隨筆集,內容按照中國許多百科全書式作品的分類法,分成「故事」、「辯證」、「異事」和「書畫」等。「筆談」這種隨興所至的文體非常適合博學者。
比較古希臘和中國博學者或許可以帶來不少啟發,如同比較這兩個文化對自然研究的古典解釋。古希臘博學者對知識的貢獻,通常和他們的老師身分有關,從畢達哥拉斯、蘇格拉底、柏拉圖到詭辯家都是如此。中國漢朝以降的博學者對知識的貢獻則和他們在朝廷中的身分有關,因為在中國文化裡,博學的
人才能通過科舉,而非專家。英國公務員有時被稱作「滿大人」(mandarin),便是出於同樣期望,因為他們的考試就是參考中國科舉制而設計的。
上述博學者中,蘇頌曾經出任刑部和吏部尚書;沈括擔任過司天監、也曾修築渠堰、帶兵和主掌財政,他的興趣「深受為官經驗影響」。當他因為派系之爭而遭貶職,才有機會撰寫筆談(在歐洲,出於類似遭遇而完成的大作則有馬基維利的《君王論》和克拉倫登伯爵的《英國叛亂和內戰史》)。
書名:博學者與他們的時代:通才是如何煉成的?從達文西到桑塔格,文藝復興到當代最詳盡的知識人文化史
出版社:麥田出版/城邦文化
出版時間:2022年07月
作者簡介:彼得.柏克Peter Burke
英國歷史學家。1937年生,牛津大學聖約翰學院學士、聖安東尼學院碩士,劍橋大學文化史退休教授。柏克的研究專長在於歷史思想領域、1450年至1750年的歐洲文化史,以及歷史學與社會科學的互動,其著作包括:《1450年至1750年間義大利文藝復興的文化與社會》、《近代歐洲的通俗文化》、《社會學與歷史學》、《法國史學革命》、《製作路易十四》、《歷史學與社會理論》、《會談的藝術》、《大眾傳播媒體的社會史:從古騰堡到網際網路》、《歷史的目擊者》。
相關著作:《製作路易十四:從藝術作品、紀念章、機密文件等檔案,窺看統治者的權利與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