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

想記錄一件小事。從中極大程度地反映了「教育」這一回事。

昨天早上，安親班的老師傳簡訊給我，大意是她發現地板上有用彩色鉛筆塗畫過的痕跡，這是不能用來畫畫的地方，她希望作畫的同學，能夠主動來跟老師坦承錯誤。

結果那個人，就是我5/1的小女兒。下課後，女兒跑去找老師，告解說，這是她畫的無誤。

老師嘉許了她的誠實，請女兒記得把地板擦乾淨就好，以後可以畫在紙上。

在我還來不及打完抱歉、不好意思、我回家會好好瞭(教)解(訓)的簡訊並送出之前，老師的提醒先到了：媽媽，請不要責罰孩子，這本是一件小事，小事之中最可貴的練習，女兒已經做到了，那就是誠實。我覺得超棒的。

同在群組的先生，打出果然很三爻的回覆：我比較好奇她為什麼會畫在地上。

這是我和先生在教育立場上的根本差異，想來也與我們從小生長的環境有關，我的月之南北交都坐落在一爻，許多禮數規範被要求得鉅細靡遺，做了教條不被允許的事，啊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回去好好改善。老師和同學，永遠都是對的。我想起小時被不合理懲處、排擠，回家報冤時，我媽總是說，妳真是冥頑不靈，犯了錯不檢討，還想推卸責任呀!哪個好人家的孩子會像妳這樣死皮賴臉。

可先生不同，他身處在三爻的舞台，打破規矩、橫衝直撞是常有的事。有些傳統根本就是狗屁。孩子犯了錯，與其第一時間指摘究責，先生會先問，為什麼你要這麼做？有時甚至會讚許孩子的另類思維，沒有被主流所制約。

老師回答，推測是妹妹在地上發現了彩色鉛筆，因為又是罕見而鮮豔的橘色，一時很想確定那是甚麼，是筆嗎？所以就地拿來塗鴉。跟我們在書局買筆之前，也會尋找旁邊有沒有試寫的白紙一樣。

安親班主任此時也接話了，他的回答讓我非常驚訝。他寫道：嗯，我去思考看看，班上的牆壁要不要改造一下，讓孩子可以盡情塗鴉。

先生繼續說，可以考慮喔。我們家就是裝了玻璃白板，平時孩子畫得挺開心的。

然後話題就被無限延伸到作畫的工具、裝潢、還有小時繪畫的趣事上。

我有點錯愕。看樣子是我太小題大作嗎？還是我根本就是個母愛內建值為零的虎媽？我的第一個直覺反應，就是怪罪自己的孩子隨意破壞公物。同時感到無地自容。

然而，同樣一件事情，先生探問的是原由，老師關注的是品行，主任檢討的是，現行的設備足不足夠？孩子畫在不應該畫的地方，值得被教育和糾正，換個角度想，環境是否也讓孩子沒有揮灑的自由？

5/1的小女兒，她注定要在六爻的環境中生長、茁壯，今年經歷流年六爻舞臺的我，最能深切感受到關於典範的要求。

小女兒的幼稚園畢業照，其中有一個造型是綠衣黑裙的北一女裝扮，她說她最喜歡這個Look，揹上書包，胸有成竹，向我立志她也要考上北一女。帶領過她的老師在旁不斷誇讚，這個聰明的孩子，不可限量。

當時我還有點暈陶陶的，樂不可支地預想，若學業吊車尾的老母我本人，真能生出一流學府的資優生，可能我媽連作夢也會笑醒吧。

在五階時，Joyce分享過一個觀點，每個孩子都是母親未完成的夢想，是，so true，6/2大女兒長成了我一輩子都不可能做到的我行我素，5/1小女兒則天生自建學習神經和人際磁石，人見人愛。

於是，我也對小女兒抱持過高的期待與要求。對於畫畫在地板的行為，多麼脫序，怎麼會發生在小女兒身上。我腦子裏的潛意識不斷吶喊。

因此，我格外感謝昨天發生的小事，教育者願意超脫既定的楷模框架，選擇從錯誤中，彰顯更大的價值，更樂於省思如何能給予孩子更多，以避免過度侷限而誘導錯誤。

我也感謝我的先生，始終相信孩子的所作所為，有其值得深究的理由。道歉、打罵，是最容易的，但這並不是教化的全部。從過度懲處、動輒得咎的教育裡，我的確知書達禮，可我也畏首畏尾、有時陽奉陰違。

尊重孩子犯錯，從錯誤裡發現一些例外、一些原本以為不可動搖的，其實容得下一起改變的空間。這也許才是教育的真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