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2-12|閱讀時間 ‧ 約 48 分鐘

右脇出胎,大權示現

    右脇(入住)出胎,大權示現(象山慶’23.2.11)
    佛經中的「佛傳」,有標準的「八相成道」,如《梵網經菩薩戒初津》卷 2:1.降生兜率。2.託胎(住胎)。3.出胎。4.出家。5.降魔。6.成道。7.說法。8.入涅槃。此與梁.僧祐《釋迦譜》[1]及隋.智者《四教義》[2]所載相同,為小乘八相。
    《大乘起信論》卷2,「菩薩如是發心之時,則得少分見佛法身,能隨願力現八種事:謂1.從兜率天宮來下、2.入胎、3.住胎、4.出胎、5.出家、6. (降魔)成佛、7.轉法輪、8.般涅槃;然猶未得名為法身。」這是大乘八相。
    諸多經典中多以「成道」為主,是轉法輪的起點, 華嚴》另有八相:1.入胎。2.住胎。3.初生。4.在家。5.出家。6.成道。7.轉法輪。8.入涅槃。八相皆轉妙法輪:「悉見法界一切如來,從初發心、修菩薩行、成滿大願、具足功德、成等正覺、轉妙法輪,乃至示現入於涅槃。」且一念成八,並無先後,《華嚴一乘教義分齊章》:「一念中,即八相成道,乃至涅槃、流通舍利等。」[3]
    彼此雖有一兩個項目的差異[4],卻都是八相的完整描述。南傳佛教則說「四大事」或「四相」[5],就是降誕、成道、初轉法輪、入涅槃,藏傳密教另增為十二段[6],內容雖有詳略而大類相似。
    四相、八相、十二相中,最初的「兜率降.入胎.住胎.出胎」(降誕)四相,涉及「人類生理」的過程與認知,佛經的描述較不易被一般人信受,而多有質疑或另作詮釋,是本文所要探討的重點。
    在佛法上,「降誕四相」乃諸佛在這個世界「示現成佛」的常法。過去的毗婆尸佛,現在釋迦世尊,乃至未來的彌勒尊佛,都如此示現。《長阿含經》卷1:
    當知諸佛常法:毗婆尸菩薩從兜率天降神母胎,從右脅入,正念不亂。……從右脅出,墮地行七步,無人扶侍,遍觀四方,舉手而言:「天上天下,唯我為尊,要度眾生生老病死。」此是常法。
    《增壹阿含經》卷44:
    爾時,彌勒菩薩……降神下應,從右脅生,如我今日右脅生無異,彌勒菩薩亦復如是。
    這樣的諸佛(示現成道)的常法,對善根成熟的學佛人,多能直心信受,而無疑議;《金剛經》云:「如來是真語者,實語者,如語者,不誑語者,不異語者」,佛經既有明文,且是佛所說[7],更由諸多菩薩、歷代祖師的共同認證,我輩凡夫,能依所聽聞而信解行證,必得不思議之世出/世間利益;若慣以世智辨聰(思量分別)來質疑佛經之說,反為不智之舉;經中每多提醒,《大乘起信論》云「非凡夫能知,亦非二乘智慧所覺。……若證法身,得少分知;乃至菩薩究竟地,不能盡知,唯佛窮了。」《梵網經.菩薩心地品下.略疏》卷一:「今此本源無為無相之法,非下地凡夫心識所測;惟佛與佛,乃能知之。」八相成道每一相,都可能被現代人(科學唯物論/人文認識論)視為神話、虛妄(非人間/人類之事實),而另做各種(人類意識所能/所知的)解釋,以下略述之。
    1.剖腹生產?
    有人說:摩耶夫人在孕生悉達多太子時,超過35歲,是高齡產婦;且按習俗要回娘家(天臂城)待產;在醫療團隊中應有「剖腹產」的技術(麻醉、輸血、縫合、感染),讓母體存活率很高,《竹書記年》記載了第一個案例:「帝禹,夏后氏;母曰脩己。出行,見流星貫昴,夢接意感,既而吞神珠。修己背剖,而生禹於石紐。」《史記.楚世家》:「吳回生陸終,陸終生六人,坼剖而產焉。這故事在2400年前,差不多與佛陀同時代。且我國的古籍中,有大量剖腹產的記載。《史記集解》干寶曰:
    先儒學士多疑此事。……天將興之,必有尤物乎?若夫前志所傳,「修己背坼而生禹,簡狄胸剖而生契」,歷代久遠,莫足相證。近魏黃初五年,汝南屈雍妻王氏生男兒,從右胳下水腹上出,而平和自若。數月創合,母子無恙。
    有人云:以當時的醫術,雖可縫合傷口,免於子宮破裂大出血,但不能預防其細菌感染,所以摩耶夫人產後七天就去世了。[8]隋朝以來,縫合、剖腹等外科手術日漸成熟。宋明之後由於「男女禮教」思想的禁錮,剖腹產也不流行了。[9]
    又云:傳世與出土文獻皆有禹母、契母劃於「背、膺、脅」而生子之說,或即難產而開刀,如今之剖腹生產也。頭胎(或多胎)最易難產血崩,如《左傳·隱元年》「鄭伯克段于鄢」,莊公寤生,驚姜氏,或亦剖腹生。這些事蹟經過了神化、耳傳,成了「神異」應有之義也[10]。現代研究也證明了古印度有開刀與儀器,從子宮内取出胎兒[11]。
    這種說法似有歷史與醫學的根據,但能否套用在佛經中摩耶夫人與悉達多太子的誕生?何況,經中的「右脇」是總括了入胎、住胎、出胎,瑜伽師地論》卷二說有「四種」情況:1.正知而入,不正知住/出(輪王);2.正知入/住,不正知而出(獨覺);3.俱能正知(菩薩)[12];4.俱不正知(餘有情)。第三類如《長阿含經》卷12自歡喜經云:「彼不亂入.不亂住.不亂出者,入胎之上,此法無上,智慧無餘,神通無餘,諸世間沙門、婆羅門無能與如來等者。」《俱舍論》亦云:謂無上覺,「入住出位,皆能正知……業、智俱勝,曠劫修行勝福智故」《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卷 171云:
    有多福者,入母胎時、住母胎時、出母胎時,皆不起顛倒想、顛倒勝解,能自了知:我今入母胎,我今住母胎,我今出母胎。……菩薩從九十一劫來,常憶宿命,於死有.中有.生有.本有,常無倒想,不失念故。
    《華嚴經.離世間品》:
    菩薩摩訶薩入母胎時,正念正知,無有迷惑。住母胎已,心恒正念,亦無錯亂。……菩薩摩訶薩於人中成佛,應具人間最勝受生。……遠離愚癡,正念正知生;放大光明網,普照三千大千世界生;住最後有,更不受後身生。
    如是於其母右脇「正知」入.住.出胎,正念分明,無有迷惑;這不是一般胎生凡夫所能為,故不應有可能危及母子(胎兒窘迫、產程不良、產前出血、胎位不正、臍帶脫垂、催生失敗、骨盤畸型……)而須剖腹產的情況[13]。經中說,釋迦牟尼佛久劫之前已成佛,而爲了度化衆生,無數次來此娑婆,示現八相成道,《梵網經》:「釋迦牟尼佛來此娑婆世界八千返。」又如《大寶積經》卷107大乘方便會云:「欲現化生,故從脅入,既入脅已,無有入處。而摩耶夫人,昔來未曾得也,如是身心快樂。」《異部宗輪論.述記》云:「處胎之母,無含孕之憂,出腋又無部腹之痛。」《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破僧事》卷二:
    菩薩降母胎時,釋提桓因即遣四天王神營衛其母。……諸菩薩常法:在母胎時,能令其母身體和悅無有疲乏。……一切菩薩有常法式:從胎出時,無諸濃血及餘穢惡。其菩薩母欲產之時,不坐不臥,攀樹而立,無諸苦惱後有。
    摩耶夫人在藍毗尼園攀「無憂樹」垂枝,安全而無痛的生產;因此,雖是高齡產婦,並無懷孕之苦、難產之危,何須剖腹?
    2.神話象徵?
    從現代的科學與人文的視角,佛可能是被神化的英雄,佛的事蹟也成了神話;於是,隨順「造神」「偶像崇拜」的論點,而質疑、駁斥、否定了佛教經論中各種神秘(不可思議)的言談與行事(現象);乃至於標明了「如是我聞」的佛說,也不能客觀、持平的信受、探究、實驗了。
    有人說:印度文化靠口述耳聞以傳承前人的知識,較重神話,而輕歷史。印度教徒記述某宗教聖者或哲學家,每忽略了其明確的外表,而描述成人格模糊的形象,但以殊勝的言教而留名於世。佛傳也承襲了類似的「神話」化,經中所說的故事,很難納為人類的歷史與事實。如說佛陀的降生,「從右脅出,大地振動,普放光明」,眾生的痛苦都解除,遍空的諸天來護佑,自行七步而舉手宣示……。佛傳之初或為歷史,而後混合了非歷史的成份。隨時間的久遠,人們對佛陀的懷念,轉為超越歷史的(神聖)神話。釋印順也說:「我們所處理的問題,是古代的:所處理的材料,是傳說的,……為了達到感動聽眾的目的,所以或透過神話的形式,或表現為文學的作品。」佛傳中釋尊的「右脅」入.住.出胎,不同於一般凡夫的經由「產道」,或乃象徵其 「將成佛果,說清淨法」[14]。
    或云:印度人深信一切是大梵天所造,人類因出生的部位而有「四(種)姓」:從梵天「口」生婆羅門,從「胸腔(脇下)」生剎帝利,從「腹腔」生吠舍,從「膝蓋」生首陀羅。四姓本是社會的職業分工,因此,悉達多脇生,只表明其為剎帝利(王)族;但世人不了解這(文化)背景,而將佛陀「神聖」化,而混淆了信仰與實際,引起諸多的懷疑與誤會。[15]
    又云:唐以前的佛經,都點出「清淨無瑕、不染穢濁」的含義。「兜率降神、菩薩處胎、右脅出生、二龍浴身」等情節,有須連結整體的看,才能認知其共同的宗教底蘊[16]。《修行本起經·菩薩降身品》云:(1)菩薩夢中投胎,(摩耶)夫人覺而有娠;(2)夫人孕期中由諸天供奉而不吃凡食;(3)夫人自然持戒,踐行六度;(4)太子出生,龍王為他沐浴。這些情節印證了太子的「清淨」出生。《大寶積經·佛為阿難說處胎會》云,凡夫入胎三種因緣(父母起愛染心、赤白和合、中陰現前),涉及「持心」與「種子」的不淨;相反的,釋尊不是父母遘精,而是夢中以靈體(六牙白象)從佛母右脅入胎。又,一般凡夫於胎中被排遺、膿血所包圍,且受寒、熱、擠壓之苦;難免有《大寶積經·佛為阿難說處胎會》所云之「不淨,臭穢,囹圄,黑暗,厭惡」諸想;相對的,竺法護/譯《普曜經·論降神品》云,摩耶夫人「手足柔軟,猶如蓮華,護心口意,……德本清淨,前五百世為菩薩母。」《修行本起經·現變品》云「口中青蓮花香,身檀香,食自消化,無大小便利之患,亦無女人惡露不淨」。且摩耶夫人懷孕後,享用的是諸天進獻的「天百味充滿盈溢,見色聞香,自然飽足。」(《無量義經·德行品》)服食者「無便利患,身體香潔」(《分別功德論》卷五);故《太子瑞應本起經》云「菩薩在胎,清淨無有臭穢」。又《優婆夷淨行法門經·瑞應品》云,佛陀降生前後各種瑞兆:「處胎及初生,清淨無所染;十六種奇特,微妙未曾有。」二龍浴身的溫水與冷泉是「虛空中自然而有二飛流水,一冷、二暖,浴菩薩身」。如此聖潔的佛陀,出生之後也沐浴,是在開導俗眾。
    有些文學作品如《西遊記》對「右脅出生」吸收、改造,亦可見「清淨」的底蘊[17]。《普曜經》《佛本行集經》云,摩耶夫人懷胎及產子,身心安樂,既無一般婦女的諸般苦惱,且能以靈力治民眾的病痛。又如《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破僧事》卷二云:「諸菩薩降生之時,其母胎中諸血穢等,皆悉遠離而不染著;如明月珠,雖為諸物之所纏裹,而無染污。……諸菩薩在母胎時,其母自然常持五戒:不殺、不盜、不邪行、不妄語、不飲酒。」總之,「右脅出生」象徵了釋尊的聖潔無染,這是說「清淨法」度眾生的條件。類似的故事也見於其他宗教,如《新約》說:耶穌是童女懷孕所生,不染原罪,故能為「救世主」,拔眾生離罪惡。
    有人云:印度古俗「尚右」,如右手取食,左手如廁。佛教也接受了此習,如三十二相的「毛(髮髻)右旋」,佛弟子坦右肩,右膝著地禮佛,打坐也右手在上,由右方繞塔,右脇臥而眠。《普曜經》「菩薩所以處於右者,所行不左」,佛傳中太子從生母之右脇入、出胎。因此,「從右脇入」的神話式表述,也是呼應原始佛教的「離欲、無婬愛」之說,《長阿含經》:「從右脇入,正念不亂。」《慧上菩薩問大善權經》:「菩薩大士不由精胎。所以者何?有三昧名曰無垢,菩薩大士以斯正受而自莊嚴。」《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卷70:「菩薩福慧極增上,故將入胎時,無顛倒想,不起婬愛。」《異部宗輪論.述記》云:
    菩薩位超物表,道出塵外,情無偏執,恒履中道。為表於此,從脇而生。……此方貴左,西土重右,是吉祥,故從右出。
    印度以「右」為貴,「從右脇入」乃吉祥之意。剎帝利種性的佛陀,從母親右脅生,或與婆羅門教的「種性尊貴」有關。[18]
    宗教的「神話性詮釋」認為:釋迦牟尼「覺悟者」身分確定之時,就獲得偉大人物特有的神話特徵,逐漸擺脫「人性」而進入「神性」,而八相成道(四大事)的神話,就是釋尊「從人向神」質變的關鍵[19]。也就是說,他們不相信「右脇(入.住)出胎」是諸佛示現於人間的事實,而取其「象徵性」的傳述:剎帝利種從梵天的右脅(腋下)而生,及最後身菩薩異於凡人的「清淨無染」降生。這種看法雖有人本思維的合理性,卻不適用於神聖性的宗教真理與超越性的實證體驗,反而因為遷就「意識」所及的(比量)理解,而降低了經論所開示悟入的聖教(現)量層次,這是自貶其「本具佛性」的身價,也自絕於「解脫成佛」的善緣。
    3.實有其事?
    除了上述「剖腹」產及「神話」性兩種猜測之外,也有人從古今文獻中尋求「右脇」生及類似「異位」生的實例,已證明釋尊(諸佛)非尋常出胎的可信性[20]。《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卷一:
    若明慧女人,有五種別智,異於餘女:一知男子有欲心,二知時節,三知從某人得娠,四知是男,五知是女。若是男者,依右脅住;若是女者,居在左脅[21]
    右脅生,是古印度人的生理觀念:男胎在母體的右脅,女胎在左脅。因此,諸佛及一切男孩,都從(from)所依的右脅(腋下至肋骨的位置)降生;中國則誤以爲從母親右脅「破體」而出。明.李時珍《本草綱目》人傀(怪異的人) 云:
    胞門子臟為奇恆之府,所以為生人之户,常理也;而有自脅產、自額產、自背產、自髀產者,何也?豈子臟受氣駁雜,而其繫有不同,如《宋史》所記男陰生於脊,女陰生於頭之類耶?
    史記》云∶「陸終氏娶鬼方之女,孕而左脅出三人,右脅出三人。」[22]六人子孫,傳國千年。天將興之,必有尤物。如修巳背折而生禹,簡狄胸折而生契也。
    魏志》云∶黃初六年,魏郡太守孔羨表言∶汝南屈雍妻王氏,以去年十月十二日生男兒,從右腋下、小腹上而出。其母自若,無他畏痛。今瘡已愈,母子全安。
    宋.劉敬叔《異苑》云∶晉時,魏興李宣妻樊氏,義熙中懷孕不生,而額上有瘡。兒從瘡出,長為軍將,名胡兒。又云∶晉時,常山趙宣母,妊身如常,而髀上作癢,搔之成瘡。兒從瘡出,母子平安。
    野史》云∶「莆田尉舍之左,有市人妻生男,從股髀間出。瘡合,母子無恙。」[23]……。浮屠氏言釋迦生於摩耶之右脅,亦此理也。
    《嵩山記》云∶陽翟有婦人,妊三十月乃生子。從母背上出,五歲便入山學道。
    《琅琊漫鈔》云∶我朝成化中,宿州一婦孕,脅腫如癰。及期兒從癰出,瘡隨合。其子名佛記兒。[24]
    《西樵野記》云∶明嘉靖乙酉,橫涇傭農孔方,忽患膨脹,憒憒幾數月,自脅產一肉塊。剖視之,一兒肢體毛髮悉具也。
    李時珍蒐集了許多事例,從又中醫理論「子臟受氣駁雜,而其繫有不同」勸人(膚學之士)不應以偏概全,少見多怪。另如《明史.五行志》人疴:
    成化十七年六月,宿州民張珍妻王氏臍下右側裂,生一子。二十年十二月,徐 州婦人肋下生瘤,久之漸大,兒從瘤出。嘉靖四年,橫涇農孔方協下產肉塊,剖視之,一兒宛然。隆慶五年二月,唐山民婦生兒從左脅出[25]。
    明.王同軌《耳談》卷13生產右腹及肋:
    產不由戶者,釋氏以為世尊及轉輪聖王之瑞,而儒者以為必無之事。而實不然。成化十八年,鳳陽宿州民張真妻王氏孕當產,臍下右痛不可忍。凡三日而增劇。至三月一日亥時,腹畔右開裂,生一男,鼻准中有黑痣。一巡按御史周蕃上其事於朝,而祝京兆記之。嘉靖末,真定屬城有婦,於右肋產一兒,甚雄偉,然六歲死。而前二人至長,不聞有異。
    韓國《三國史記》新羅本紀第一:
    五年春正月,龍見於閼英井,右脇誕生女兒。老嫗見而異之,收養之,以井名名之。及長,有德容。始祖聞之,納以爲妃。有賢行,能內輔,時人謂之二聖。
    又, 生不由徑[26]一文,也羅列了諸多例證,除與上述所引重複之外,另有:
    晉.常璩《華陽國志》:馬氏妻懷孕,從脇下生一子,母子均安。
    唐.陸勳《集異志》:後魏肅宗熙平二年,并州祁縣韓僧真之女,是從其母右脇生出。
    唐.竇維鍌《廣古今五行記》:宋孝武時,荊州人楊觀妻,於股中生一女。
    明.尹直《蹇齊瑣綴錄》:成化甲辰,徐州一婦人初孕時,肋骨下即生一瘤,漸長如核大,皮蓋瑩薄;彌月,兒從此產,異哉!有司具聞,月給膳米。予每至徐,詢知子母無恙,欲一往視而未果。然奏報之旨余親見之,蓋不誣也。
    清.東軒主人《述異記》:康熙三十六年,廣州府城外下九鋪蔡姓者,本福建人。妻謝氏懷孕至十四月,左脇下大痛,忽裂數寸許,兒從裂處露首;產至七日,僅出其肩,穩婆以手拔出之。兒遍身白毛,亦已死矣。產婦創終不合,延至半年始斃。
    以上所說的這些胎兒,都是捨正道而不由,其間多數是從脇下逼出一個瘡,或裂開一個口,作為臨時產門。產出之後,創口有合有不合;創口合,則孕婦無恙,創口不合,日久會危及產婦的生命。這種生產,可以說是逆產[27]的一種。
    明.陸容《菽園雜記》云:「理不可窮者即是怪,……不語怪,非無怪也,以其不可窮詰,故不言。」這是古人的謹慎,但世間的確無奇不有,雖難以置信又不能否認,只能雜錄之而不評論。亦如《耳談》所謂「所傳不同,而皆有據……天地大矣,何所不有」。或《本草綱目》人傀的結語:
    是故天地之造化無窮,人物之變化亦無窮。《賈誼賦》所謂「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此亦言「變化皆由於一氣」也。膚學之士,豈可恃一隅之見,而概指「古今六合,無窮變化之事物」為迂怪耶?
    有人說[28]:《本草綱目》末卷附〈人傀〉,有產孕不正常、男女第二性徵怪異、男性變成女性、女性化成男性、人轉為物、物化為人、人生出蟲獸、獸產出人,及身體殘缺、怪異等現象。這些超乎常理的人體變化,是李時珍對「常、異」的認知與構想。他將人分類,並藉「氣」的論述,合理化這些異常的身體,表達了「(萬物)變化皆歸於氣」,呼應了宇宙中千變萬化的景象。這其中有關「異位生產」的論述,在歷代醫書中關於女性之生殖臟器,除了稱之「女子胞」,亦有「子宮」之名,李時珍云「胞門子臟為奇恆之府」,是生育的器官,應由下體而出。但古文獻中,偶有從「脇、額、背、髀、腋」產子的,這與常理不符。李時珍的解釋不甚確定,或乃孕子臟受氣駁雜,如《宋史》所云「男陰生於脊、女陰生於頭」,產道轉到其他部位。關於「異位生產」,有說中國傳統有剖腹生產。然就李時珍舉《魏志》之例,「從右腋下、小腹上而出。其母自若,無他畏痛。」似是自然生產,時間到了,嬰兒就從癰瘡處出,隨即閉合。當然,不排除宗教神話的成分,與佛教有關(釋尊從右脇生),明.王世貞云:「產不由戶者,釋氏以為世尊及轉輪聖王之瑞,而儒者以為必無之事,而實不然。」明代確有異位生產的紀錄,除了從癰管而出來外,也可能裂開而產。
    由《史記》的例子可知,異位生產強化了古聖先祖的不凡,異人出世,將令社會繁盛。從髀、脇,也須「瘡」為管道,因此李時珍認為可能是妊娠的臟器受駁雜之氣所影響,產道因而改變。女陰可能長於脇、腋、背等部位。
    這些「事例」的舉示,雖為了說服大眾「確有其事」,但其中人事多屬於凡夫業報於「人道」之異變,只能側證「天地之大,無奇不有」,開展一般人的眼界;卻不能向上擬比於佛菩薩為利眾生而方便示現的「淨智與悲願」,令眾生有所感悟而或少或多的分破無明、漸除煩惱,一步一步邁向「信.解.行.證」的成佛之路。
    4.大權示現
    如前引《長阿含經》卷1云,過去(毗婆尸)、現在(釋尊)、未來(彌勒)三世佛,皆從其母「右脇」入.住.出胎,這是「諸佛常法」,之所以如此示現,乃為了破除眾生對佛的種種疑慮;時至今日,卻反過來被現代學者有上述之質疑。若就經文「佛說」之真實,及學人「聞信」之如理,法與機相感應,乃得入佛門之常道;則須先自知我輩「福薄智淺」之意識,既不能曉了諸佛「不可思議」之淨智與大悲,更不能臆測諸佛「隨緣示現」之方便與境界;因而有「謙敬聞奉行,踊躍大歡喜」或「憍慢弊懈怠,難以信比法」兩種反應,其利害得失之反差極大,應慎思而後作。《太子瑞應本起經》卷上:
    菩薩初下,化乘白象,冠日之精,因母晝寢,而示夢焉,從右脅入。……到四月八日,夜明星出時,化從右脅生;墮地,即行七步,舉右手住而言:「天上天下,唯我為尊;三界皆苦,何可樂者。」是時天地大動,宮中盡明,梵釋神天,皆下於空中侍,四天王接置金機上,以天香湯,浴太子身。
    《佛本行集經》:
    從右脅入,還住右脅,在於胎內不曾移動,及欲出時,從右脅生,不為眾苦之所逼切,是故菩薩此事希奇未曾有法。
    《俱舍論》:
    見「受胎」生,有大利益故,謂爲引導諸大釋種親屬,相因令入正法。又引餘類,令知菩薩是輪王種,生敬慕心,因得捨邪,歸於正法。又令所化生增上心,彼既是人,能成大事,……故受胎生,息諸疑謗。有餘師説,爲留身界,故受胎生,令無量人及諸異類,一興供養,千返生天,及證解脫。[29]
    佛所行讚.生品》第一:
    菩薩右脇生,大悲救世間,不令母苦惱。優留王(火Aurva)[30]股生,卑偷王(大Pṛthu)[31]手生,曼陀王(最勝Māṇḍavya/Māndhātṛ)[32]頂生,伽叉王(不好毗Kakṣīvat)[33]腋生。菩薩亦如是,誕從右脇生,漸漸從胎出,光明普照耀,如從虛空墮,不由於生門。
    釋尊是「久遠實成」之佛[34],是乘其大悲願力,為教化眾生而於娑婆示現(生老病死),是法身所現的應化身(非如凡夫之無明煩惱業報身)。《勝天王般若波羅蜜經》卷一:
    般若波羅蜜相不可得,菩薩摩訶薩相亦不可得,但方便力,教化眾生,示現處胎,乃至涅槃。何以故?諸天計常,謂無墮落;菩薩摩訶薩行般若波羅蜜,以方便力破此執故,……世間最勝最高無等,不著五欲,欲不能污,尚有墮落,況復餘天。是故咸應勿復放逸,勤加精進,一心修道。[35]
    佛知眾生疑心重,無數次說他久遠成佛。涅槃前,也再次叮囑:《大般涅槃經》卷四
    我於……閻浮提示入母胎,令其父母,生「我子」想;而我此身,畢竟不從婬欲和合而得生也。我已久從無量劫來離於婬欲,我今此身,即是法身,隨順世間,示現入胎。……而我此身,無量劫來,久離是法。如來身者即是法身,非是肉血、筋脈、骨髓之所成立;隨順世間眾生法故,示為嬰兒。
    佛雖示現入胎之相,但不從父母和合而生,《大寶積經》卷107大乘方便會
    菩薩爾時,所行清淨,更不入胎,久以厭離故。……從初入胎,至滿十月,於其中間,常有諸天,來在母邊,禮敬圍遶,是時諸天,見菩薩身,所處高樓,純以七寶莊嚴,非天所有,見是瑞已,有二萬四千天子,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或有眾生作如是疑,謂菩薩從父母精和合而生,為斷彼疑,欲現化生,故從脅入,既入脅已,無有入處。……菩薩淨行,於三千大千世界最尊最勝,不因女根住,不因女根出。是一生菩薩示現如是,非餘梵行人。是故菩薩從右脅出,既出生已,亦無出處;如前、後亦如是,是名菩薩摩訶薩行於方便。
    入胎之時,種種神通;在胎十月,說法度生無數;出生之時,亦有別於一切凡夫之苦相。其入.住.出的過程,每一個細節,無不是佛心慈悲的示現。西晋.竺法護/譯《慧上菩薩問大善權經》卷上:
    何故菩薩,從右脅生?若不如是,眾人有疑,則謂菩薩因由遘精,而處胎藏,不為化育。眾必懷結,猶預難決,是故示現,令人開解。菩薩雖從右脅而生,母無瘡瘠出入之患,往古尊聖,因時如然,所行無違,是為菩薩善權方便。……菩薩至尊三界之上,雖處胎中如日炤水,淨無所著,不增不減,故現脇生,不與凡同。
    佛隨順眾生的種種示現,有如娑婆一般眾生,卻又超越無比。雖乃演戲,也須逼真,才能令觀眾(同理心)感動、信受。經文中反覆標示的「此事希奇未曾有法」、「息諸疑謗」、「方便善巧,為破彼執」、「隨順世間眾生法故」、「菩薩摩訶薩,行於方便」、「是為菩薩善權方便」、「不與凡同」……,這類語句,都在說明諸佛的福慧不同於凡夫,卻又隨順世間而現此色身,其中似同似異、非同非異,唯佛與佛乃能相知。有云:入住出胎乃示同「人」相,以免誤以為「佛非常人,不可冀及」,然同中有別,菩薩願力,既不受苦,且能自在。[36]
    所謂「示現」,或云「神變」,是諸菩薩等聖者為了教化眾生,而變現種種(應化身)身形,其色身乃是表法或方便,如三十二相八十種好觀音菩薩千手千眼、三十二應。或「權巧的教化」,如一佛乘分說聲聞緣覺菩薩三乘。或如《勝天王般若波羅蜜經》卷一:菩薩為度放逸諸天,示精進相;為度離俗行者,示出家相;為度後宮女人,示嬰童相;為度端坐天人,示苦行相[37]。所謂「大權示現, 方便利物」,諸佛菩薩,以大悲心,於他方此界,逐類隨形以救度眾生。或韜光晦影,俯同迷俗;或顯現神異、或死而載生、或定而後空,或如法而契理、或反常而合道,種種靈跡,莫測其然。或言(法談)或默(聖默然),皆為了利益眾生,與樂拔苦。如《憨山大師夢遊集》云「長耳和尚,乃定光古佛應身也」;「肉眼凡夫,不識古佛」。因此,學佛人對經中描述,應莊嚴看待並正念自處,不宜輕慢多疑,妄生議論。《大乘起信論》云:
    菩薩發是心故,則得少分見於法身;以見法身故,隨其願力,能現八種(八相成道)利益眾生。
    菩薩功德成滿,於色究竟處,示一切世間最高大身,謂以一念相應慧,無明頓盡,名一切種智,自然而有不思議業,能現十方利益眾生。
    諸佛如來法身平等,遍一切處,無有作意故,而說自然,但依眾生心現。眾生心者,猶如於鏡,鏡若有垢,色像不現。如是眾生,心若有垢,法身不現故。
    印順法師《講記》一般而言,初地菩薩,能正見法身,分身百界,示現成佛。而初住位(十信滿,信成就),少分見,能以願力神變,現成佛相。然初住是從願力而化現;初地是從無漏功德力所起。又,依大乘法云,最後身菩薩從「兜率天」入胎、出胎、出家以至於成佛、轉法輪、入涅槃等,是化身的示現;而十地終心,功德成滿的成佛,是在色界頂的摩醯首羅天,為報身佛;依修證之究竟圓滿,是法身。然而,依法身(法性身)而顯現之「應化身」(為物身),其功德亦無量無邊,由一切種智而有不思議業,能於十方世界現種種形而廣利眾生,八相成道亦是其一。又,佛的三業大用,是自然,而非必然。要「依眾生心」而「現」。約佛的真際,無相可見,無法可說。約佛的隨俗應機,是無時無處不現身說法。但須依眾生的機感,從眾生的心境中顯現。眾生若不能見佛、聞法,在其心有煩惱。依此義,初地以上的菩薩,親證法身,能見報身佛。地前眾生,由於惱垢漸薄、因緣成熟,也能感見應化身。《大智度論》云:能見法身佛,當下得利益;若見應身佛,得益與否不決定,如有人見佛聞法,反而起謗、破戒,以致墮落。但從遠因,也是有益的。佛與眾生,展轉為緣、互相交感。因於眾生的善根熏習,能感諸佛現身而獲益。依自心淨,而見佛得益,或說是自力;而眾生與佛應的感應道交,即是他力。《大乘起信論》又云:
    即此法身是色體故,能現於色,所謂從本已來「色、心不二」;以色性即智故,色體無形說名智身;以智性即色故,說名法身遍一切處;所現之色無有分齊,隨心能示十方世界,無量菩薩、無量報身、無量莊嚴各各差別,皆無分齊而不相妨,此非心識分別能知,以真如自在用義故。
    《講記》依真常唯心,即此法身,是色法自體。從色(物質)探求其體性,即是真如法身,故能現於色。此真心含設了精神與物質,色心當體,無二無別,然可隨緣顯發。智身實不礙於色,如來藏淨智能現於色。然法身乃淨智所顯,故遍一切法而不礙於智。約「智性」云色為智身;約「遍一切處,現一切色」,云智為法身。法身離相,而不妨有報身色相。依於佛的淨智力,隨心能示現十方世界。積集無量功德所成的報身,有「無量莊嚴」。於一塵中,見無盡的色相;無盡的色相,也不出此一塵。相攝相入,心色不二而唯心。諸佛離一切妄執,無礙互融,重重無盡,又不失各自的相,這是真如的「自在」用,唯現證法身以上菩薩,能如實的覺了。地前菩薩,都是勝解相似的分別而已。
    因此可說,依法身之「不思議業」,為利益十方眾生而示現的八相成道,對學佛眾生,是可信其為真而得受用;更不須以世智辨聰、現代學術而妄生疑猜,另作解釋(強作解人),只為了滿足「意識」分別的想像。雪廬老人《佛學問答類編》析疑第二云:
    只知說「不可思議」之事,責之以不合「科學」;而不知說「科學」,責之以不合「不可思議」之事,……釋迦世尊脅生,區區亦只見有書載,虛實皆未親睹,不敢遽斷有無。……與其擯之不合科學,曷若以科學,起而研究之。[38]
    現代社會,似乎獨尊「科學」,古今一切看似「不合科學」之事,或斥為「迷信」或歸於「神話」;科學成了萬物「真假」的唯一評準;卻不反思科學乃人類「意識」對境界之想像、分別與取著,能/所皆虛妄,不可據以卜度一切「離言絕慮,唯證乃知」[39]的不可思議(尋思、稱量)境界。而目前的科學知識仍在進行中,隨時可能被推翻與更新[40]。相對的,「佛門各了義經,是真語、實語、如語、不誑語、不異語」,數千年來,不斷的被奉行並證明其真實性、恆常性及有效性,因此可如實的說「真理在此,捨此即非」。佛經所記的「從右脇入.住.出胎」,看似非理性、非邏輯,卻構成了佛陀「非凡」人生的第一步,佛教徒面對這些描述,多半不考證其是否偽作,或責求它如何示現,而是充分感受其異於凡俗又不離人情的莊嚴與圓滿[41]。《華嚴經.明法品》卷 18 :
    諸菩薩摩訶薩常勤修習,滅除一切無明黑暗,降伏魔怨,制諸外道。……所行境界,為欲成熟一切眾生,隨其心樂而取佛土,隨根隨時,如應說法,種種無量廣大佛事,及餘無量諸功德法。
    諸佛為令眾生得以修行成就,而廣行佛事,《華嚴經》以「十」表述,如「十廣大佛事」[42];或以音聲、色形、夢相、放光、苦行、成正等覺、轉妙法輪、現住壽命、示般涅槃……等廣作佛事。乃為了調伏一切眾生,令彼遠離惡趣,而得清淨,不失其正念,常住於勝願。故示現從右脅入.住.出,正念無亂,亦可成就度眾之事。《大方廣佛華嚴經》卷 59〈離世間品〉云:「菩薩生時,震動一切佛剎,解脫一切眾生,除滅一切惡道,映蔽一切諸魔。……菩薩摩訶薩十種生,為調伏眾生故,如是示現。」
    《華嚴經》詳盡的敘述了菩薩示現了處胎十種事及十種甚微細趣、十種生;又以十事示現:微笑心自誓、行七步、童子地、處王宮、出家、苦行、詣道場、轉大法輪、示般涅槃……。所謂「菩薩廣大清淨行」,乃無量諸佛所共宣說,能令智者了無量義,皆生歡喜;令一切菩薩之大願大行皆得相續。這就是諸佛菩薩廣利眾生的大權示現,其中蘊含的無上智慧、無限慈悲,及所成就的無邊功德,都不是凡夫、二乘所能臆測、想像的,我輩除了聽聞、信受,隨喜、讚嘆之外,又怎能輕率的以(世間)有漏有為之現象與知識去比附、評議,乃至質疑、誤解?
    就淨土宗而言,此八相示現,另有深意,《無量壽經》云:
    皆遵普賢大士之德。具諸菩薩無量行願,安住一切功德之法,遊步十方,行權方便,入佛法藏,究竟彼岸;於無量世界,現成等覺。處兜術天,弘宣正法。捨彼天宮,降神母胎。從右脅生,現行七步。光明顯耀,普照十方。無量佛土,六種振動。舉聲自稱:吾當於世,為無上尊;釋梵奉侍,天人歸仰。[43]
    《無量壽經》中,參與法座的菩薩眾,都如普賢菩薩(釋迦佛),能以大願心行,於無佛處示現「八相成佛」而說法度眾;以此讚嘆諸菩薩之功德,也暗示了釋尊的出世本懷,是開說本經,而與會的眾多菩薩,將來也必如釋尊之弘揚「彌陀本願」普救眾生之法門。善導大師法事讚》云:
    諸佛大悲心無二,方便化門等無殊,捨彼莊嚴無勝土,八相示現出閻浮。 或現真形而利物,或同雜類化凡愚;分身六道無停息,變現隨宜度有流。有流見解心非一,故有八萬四千門;門門不同亦非別,別別之門還是同;同故即是如來致,別故復是慈悲心。
    西方諸佛如恒沙,各於本國贊如來。分身百億閻浮內,示現八相大稀奇。五濁凡夫將謂實,六年苦行證無為。降魔成道說妙法,種種方便不思議。普勸眾生歸淨土,前思卻慮更生疑;我今舒舌以為證,西方極樂必須依。
    釋尊為了唯一的大事因緣,應化於五濁惡世,示現八相成道,轉法輪度眾生,就是要「惠以真實之利」,令眾生能開、示、悟、入佛之知見,直下成佛,究竟涅槃。我輩學佛念佛的終極目的,也未了脫生死,成佛度眾。而由於眾生的根器、發心、遇緣…….種種差別,古來祖師於佛說之無量法門,概括為「聖道、淨土」二門,以總攝一代時教。又由於五濁末法之世,眾生根機拙劣、心志怯弱,求於此土依自力修行而斷惑證道,極為難行難證;因此,釋尊與諸佛於眾多經典中,同聲勸請娑婆眾生,歸向淨土門:以信願稱名,乘佛本願(他力)而往生淨土,於淨土中斷惑證真而成佛。這才是約時被機,機法相應的易行道;也是《無量壽經》中八相示現的淨土門意趣。道隱法師《無量壽經甄解》卷三云:
    一如《華嚴.賢首品》及《起信論》,于「十信滿位」示現八相;《占察經》說四種作佛中,第一「信滿作佛」當之;二如《大集經》中,「灌頂住」菩薩(十住滿位)能於無佛世界示現八相,《占察經》第二(解滿作佛)當之;三《仁王經.菩薩教化品》明初地八相,《占察經》第三「證滿作佛」當之;四《入如來智德不思議經》明究竟地(一生補處)八相示現,《占察經》第四「一切功德行滿作佛」當之。五《華嚴.不思議品》諸佛念念出生智,此明佛「後得智」出生八相示現也。此五中,前四是因中示現,第五佛後業用也。斯經所明,若依諸師,多是第四(一生補處)作佛。若依今宗,此中無所屬,以彌陀巧方便,回向所作故,因果共不可思議,若強論之,或應在第五(佛「後得智」)之中焉。
    《要解》上云:以釋迦八相,寄菩薩說。此意有二:一示此眾與釋迦,同淨土來現眾,此乃主伴無二,互示主伴,主伴二而無二,同一大悲故。……二示八相示現,一代化儀,皆為此經「序分」,……其示現八相,度脫一切眾生者,一時來會,標一代化儀,但歸此(彌陀淨土)一法。是以《法華》《華嚴》以往生為終益,彼猶為彌陀「十九願」益、「第十八」真實之利,至今經彰已,出世本懷其可知。……釋迦已從安養出,八相示現,說此妙經,菩薩亦于十方,如釋迦尊,八相示現,說此妙法!
    從十信滿(初住)位到等覺位,皆可示現八相成道,十方諸佛皆以此「常法」度衆生。然而,阿彌陀佛久遠劫已成佛了,從果地(法身常寂光土)來此示現;以功德無量的光明/名號攝受念佛眾生,往生極樂淨土,即入大乘正定聚,一生得證涅槃佛果,「身有無量相,相有無量好」;更由於彌陀本願的加持,就有能力去娑婆示現八相成道。這種平等的受用,是不可思議的「彌陀巧方便,回向所作」」[44]。《無量壽經》以釋尊於娑婆成佛的「八相」,寄寓於與會的菩薩而說,其意有二,除了表示釋尊與淨土菩薩「互示主伴,同一大悲」,廣度一切眾生之外;更為了彰顯釋尊「一代化儀,但歸一法」,就是彌陀淨土念佛往生之法!是故《法華》《華嚴》諸經,同聲勸歸西方極樂,以此為學佛修行的終極利益,因此,《無量壽經》所開示的平等普救十方眾生,「託佛願以作強緣,致使五乘齊入」之法,才是釋尊「出世本懷」的本懷。故云:「如來所以興出世,唯說彌陀本願海;八相成道示淨土,信願持名佛道成。」
    也有人質疑:「極樂國土終有盡,阿彌陀佛涅槃時」;並以《觀音授記經》所說「未來無量劫,阿彌陀佛入涅槃,觀音菩薩次補成佛。」而判阿彌陀佛是「化身」佛,是「有量」的無量壽,也就是以因位的「八相成道」來規範阿彌陀佛及其淨土;對此疑誤,道綽大師《安樂集》上卷云:
    此是報身示現隱沒相,非滅度也。彼《經》云,「阿彌陀佛入涅槃後,復有深厚善根眾生還見如故」,即其證也。又,《(究竟一乘)寶性論》云:報身有五種相:1.說法及2.可見,3.諸業不休息,及4.休息隱沒,5.示現不實體,即其證也。
    據此說明,阿彌陀佛的報身常住不變,只是隨眾生心而現涅槃相,並非實有入滅。這是對根機未熟的眾生,暫時示現(休息)隱沒,以攝化之,若是善根深厚的眾生,依然得見。《觀經疏》亦云:
    問曰:既言報者,報身常住,永無生滅。何故《觀音授記經》說「阿彌陀佛亦有入涅槃時」?
    答曰:入、不入義者,唯是諸佛境界,……諸法平等,非聲聞作,非辟支佛作,非諸菩薩摩訶薩作,非諸佛作;有佛無佛,諸法性常空,性空即是涅槃。……以斯聖教驗知,彌陀定是報也;縱使後入涅槃,其義無妨。
    報身是不生不滅的涅槃;故無所謂「入不入涅槃」的問題。若有,也是佛的觀機逗教,隨順引導念佛人往生淨土以成佛。如《觀經疏.序分義》的「隱顯隨機,望存化益」。
    以上引證及論述,或可說明:諸佛以應化身所示現的「八相成道」,尤其「入住出」胎,雖隨順世間的「孕產」之形式,卻又不同於凡俗由「產門」入出,且始終「正知正念」,母子皆無孕胎之苦,亦無難產之危,這些「一樣窗前明月夜,才有梅花便不同」的異相,對習慣於現代「科技與人文」的學者而言,或許難以信受,於是各依其專業而提出種種看似合理的解釋,如上所舉之「剖復生產、神話象徵、實有其事」三例,或能暫時自我說服,卻忽略了佛法乃出世間不思議之實證,不能僅依人類意識之思惟、想像而掌握其奧秘與實質;因此,我們寧可相信此乃經論所開示,以「佛之知見」為依據的「大權示現,方便利物」;雖一時難於勝解、悟入,卻活在佛光攝取中,因信而得益;可免於師心自用,而游離於佛門之外。
    [1] 釋迦降生釋種成佛緣譜第四(出《普耀經》一名《方等本起》):《瑞應本起》云:菩薩初下化乘白象,冠日之精。《修行本起》云:夫人夢空中有乘白象,光明照天下,詣無憂樹。《大花嚴經》云……. 適至樹下。樹即屈枝自歸王后。諸天百千咸共散 花。爾時菩薩從右脇生。
    [2] 《四教義》卷7:三藏教……所言八相成道者:一從兜率天下,二託胎,三出生,四出家,五降魔,六成道,七轉法輪,八入涅槃。一兜率天下者,菩薩將欲下生時,用四種觀人間:一觀時,即是人壽百歲時,是佛出世之時。二觀土地,諸佛常依中國生迦維羅衛,即是百億日月之中也。三觀種姓,佛生二種姓中,一剎利姓勢力大故,二婆羅門姓智慧大故,釋迦牟尼佛生剎利姓也。四觀生處,何等女人,能懷那羅延力菩薩,唯中國迦毘羅婆城淨飯王后,能懷後身菩薩。如是思惟已,後從兜率陀天下。……一切眾生邪慧入母胎,菩薩憶念不失,故名正慧入母胎。…….菩薩滿足十月,正慧不失念,從右腋而出,胎生墮於地,即行七步,口自發言:「天上天下唯我為尊。」
    [4]《佛祖統紀》云:「大乘開住胎,合降魔於成道;小乘開降魔,合住胎於托胎。」藏傳佛教依彌勒菩薩寶性論》,分為十二階段:兜率說法、乘象入胎、樹下降生、太子習藝 、宮中娛樂、遊觀四門、削髮出家、山中苦行、降伏諸魔、證菩提覺、廣轉法輪、雙林入滅,擴充了成道之前的事蹟。
    [5] 鹿野苑笈多王朝釋迦四相圖浮雕:「釋迦誕生、降魔成道、動轉法輪、涅槃寂滅」,就是佛傳的「四相圖」。又,《佛陀成道圖,繪製或雕刻「佛本行」的連續圖,有:四相、八相、十二相,亦有以三十二相或一百零八相,以描繪佛陀一生之重要情節。
    [6]藏傳依彌勒菩薩寶性論》,分為十二階段:兜率說法、乘象入胎、樹下降生、太子習藝 、宮中娛樂、遊觀四門、削髮出家、山中苦行、降伏諸魔、證菩提覺、廣轉法輪、雙林入滅,擴充了成道之前的事蹟。
    [11] 鄭僧一觀音—半個亞洲的崇拜對象云:保賢法師亦假定悉達多太子爲剖腹產,並提及佛陀同代的祇域(耆婆) 之外科手術。案,保賢法師(1909~1987)山東東平人。筆名火頭僧。自幼出家,先後就學於弘慈佛學院、湛山寺佛學院。(1957)抵香港,弘法無懈,護法論辯之文,常見於“香港佛教雜誌”。
    [12]《顯密生死書/29》:菩薩三時,皆正了知,十地皆爾;異生三位,皆不能知。
    [16]谷峰〈右脅出生的三種解讀〉有較多元的分析:1.異於凡俗;2.清淨聖潔;3.古印度種姓。
    [17]南北朝時佛教「五種」不淨,《大智度論·釋初品中》:生處、種子、自性、自相、究竟,隋唐以後「七種」不淨,《淨土十疑論.注》:種子、受生、住處、食、初生、舉體、究竟。受佛教不淨觀的影響,中國民間以「血污」能破聖物的神性。
    [19]趙艷《佛傳與圖像—釋迦牟尼神話》:本書將釋迦牟尼神話分為「誕生、降魔成道、初轉法輪、涅槃」四部分,涉及多個象徵義的核心情節。還原了釋迦牟尼從擁有「人性」到賦予「神性」,從歷史人物轉為神話人物的過程。
    [21] 《阿毘達磨俱舍論》卷九「若男處胎,依母右脇向背蹲坐;若女處胎,依母左脇向腹而住。」
    [22]《史記·楚世家》:陸終生子六人,訴剖而產焉。《世本·帝系》:陸終娶於鬼方氏之妹,謂之女嬇,是生六子,孕三年而不育。剖其左脅,獲三人焉;剖其右脅,獲三人焉。
    [23]明.陸容《菽園雜記》:史傳所載,脩已背坼而生禹,簡狄胸坼而生契,陸終氏娶鬼方之女,開其左右脇而生昆吾等六人。浮屠氏稱釋迦之生,出母右脇。黃冠氏稱老聃之生,出母股下。先儒多以為妄。魏黃初五年,汝南屈雍妻王氏生子,從右胳下水腹上出。宋時,莆田尉舍左有市人妻生男,從股髀間出,皆創合,母子無恙。二事比前所記,各有指據,然亦未敢盡信也。近見巡按鳳陽御史周蕃奏:靈壁縣民家生一子,潰母臍下而出,創潰處尋愈。蓋覆實以聞。據此則汝南、莆田二子之生,當亦不誣也。愚意創之潰,潰其腹耳。子未生時,函胎子宮,非在腸外空洞處,今潰腹而出,豈子宮亦潰邪?子宮若潰,此婦有死而無生矣。且復無恙,此竟不可曉。
    [24]詳文如下--明.文林《瑯琊漫抄》云:明成化辛丑,宿州奏:一婦人自脇下生一男。弘治改元戊申,余按宿,召視之,八歲矣;名佛記兒,是黃醫官之甥。先是,母娠時,脇腫如癰,比就褥,母亦昏暈不知,比蘇,視脇已平,斑痏甫合,乃知脇下生也。子狀貌頗磊落,鼻上一痣,黑而大。
    [25]《本草綱目》詳云:明隆慶五年二月,唐山縣民婦有孕,左脅腫起。兒從脅生,俱無恙。
    [26]生不由徑(陳雪嶠《揚善月刊》2003.12.28) 《論語.雍也》:「有澹臺滅明者,行不由徑,非公事,未嘗至於偃之室也。」喻行事光明正大,不投機取巧,不走捷徑(後門)。
    [27]【中西醫病名對照表】:分娩前之胎位不正:橫產、逆產、橫生逆產、橫生倒產、偏產。肩部難產:橫產、倒產、逆產。急產 逆產、傷產。胎兒胎位異常及先露異常,臀位或其他先露異常被成功轉變成產式者:逆產、倒產、橫產、橫生、偏產。……
    [29] 此論中提問云:「一切生中,何生最勝?應言最勝唯是化生。若爾,何緣後身菩薩,得生自在,而受胎生?」
    [30] Aurva 奧裡伐, 印度神話裡的仙人,優哩婆子,婆利古孫 知識連結 他很慷慨,國王使祭司富 有,祭司忘恩負義,國王的刹帝利孫 子們將祭司滿門抄斬, 連胎兒也不放過,奧里伐從母親腿部生出,全身放光,使刹帝利們雙目失明。他的子孫能噴出火,梵天賜給他的子孫財富與國土,並與他們每隔一段時間毀滅世界一次。
    [31] Prthu 栽培之神;傳說中偉大的國王,毗濕奴的化身之一
    [32] Mandhatri 曼陀特里, 甘蔗族王子,國王欲婆納什婆的兒子。欲婆納什婆喝了祭祀的水,從右肋生出曼陀特里,曼陀特裡吸吮因陀羅手指為乳長大。
    [33] Kaksivat 迦吉濕婆,神話中長暗仙人之子,美少年,某國王許十女為其妻; 迦吉濕婆(Kaksivat),古印度傳說中的仙人,又稱“迦吉濕梵. 迦吉濕婆(長暗仙人與優濕耆之子)
    [34]《法華經》:「我實成佛已來,無量無邊百千萬億那由他劫。」《梵網經》:「吾今來此世界八千返,為此娑婆世界坐金剛花光王座……。」《入中論》:「十方世界佛行境,如其所有微塵數,佛證菩提劫亦爾,然此秘密未嘗說。」《悲華經》卷8云,釋尊前生曾為「寶海梵志」,發大誓願,選在娑婆五濁,人壽120歲,來此示現八相成道,度化眾生。寶藏如來讚曰:「汝是丈夫,一切大眾所不及也,所作勝妙甚難,誓願取不淨土、五濁惡世,人多作逆,乃至成就諸不善根,調伏攝取如是眾生。……一者願取不淨世界;二者於不淨人中施作佛事;三者成佛已,三乘說法;四者成佛已,得中壽命不長不短。是名菩薩四法精進,是謂菩薩如分陀利。……汝於佛前,已生大悲分陀利故,攝取多逆,成就一切諸不善根五濁惡世,而於是中隨調伏之。」人壽百歲的娑婆眾生,煩惱深重,是他方剎土所摒棄、放逐而聚在此處;很多菩薩都不敢來,而寶海梵志一來再來,永不放棄,故被讚嘆「如分陀利,非如餘華」。
    [35] 《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卷568亦云:但由方便善巧威力,為有情類示現入胎,乃至涅槃,種種化相。何以故?諸天計常,謂無墮落,是故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方便善巧,為破彼執,示現入胎。
    [37] 日本有「本地垂跡」之說,視其本土神祇乃佛菩薩的化現。
    [38] 這是有人問:釋迦佛,經母右脅誕生,似與基督復活一樣,不合科學根據,是否贊其不同凡夫,而無其實?
    [39]釋元曉《佛說無量壽經.宗要》:所言順理而發心者,信解「諸法皆如幻夢,非有非無,離言絕慮」;依此信解,發廣大心。……一切法,皆如幻夢,非有非無,離言絕慮,非逐言者所能稱量,是故名為「不可稱」智。……… 諸法甚深,離言絕慮,不可尋思稱量,如言取義。
    [40] 科學數據都有人為的誤差,且一切數據只能用既有的知識去解釋、推理,雖暫時講得通,卻未必是對的;好的科學可趨近於真理,但達不到那個境界;所以, 現今的科學知識可能被新推翻。
    [42]釋天潤「十廣大佛事」之研究—以《華嚴經‧佛不思議法品》為中心1、滅除一切無明黑暗。2、降伏魔 怨制諸外道。3、永滌一切煩惱心垢。4、成就一切善根。5、永出一切惡趣諸難。6、淨治一切大智境界。7、成就一切菩薩諸地諸波羅蜜,總持三昧、六通三明、四無所畏清淨功德。8、莊嚴一切諸佛國土及諸相好、身語心行,成就滿足。9、 善知一切諸佛如來力無所畏,不共佛法。10、一切智智所行境界,為欲成熟一切眾生。
    [44]淨空法師八相表法的啓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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