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幼班之人生好難

最近，我較常到幼幼班支援。

幼幼班的孩子有多大？他們來到這個世界上才兩年多的時光，是幼兒園裡最純真的小天使，也是最特殊的一個族群。他們的生理發展介於嬰兒及幼兒之間，有些孩子連話都還說不清楚呢！

他們在學習及生活上會遭遇哪些考驗呢？

01

有一次，小傑手上拿著四塊塑膠小積木組合成的圓形小玩具，裝在小餐具裡，拿到我面前對著我說：「奴拆！」我第一個反應是：「蛤？」我懷疑是自己沒聽清楚。

小傑又說了一次：「奴拆！」我實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只好開始了兩人之間的你說我猜。

「午餐？」(裝在小餐具裡的東西，應該是吃的吧！)「奴差~」小傑將尾音拉長了一些，顯然我答錯了！

「你猜？」(你要我猜嗎？)「奴差~」他又說了一次，這次好像為了讓我聽得更清楚，音量還特地加大了一些！

看到我們兩個，一個很努力想聽清楚，另一個則很努力想說明白，卻總是在雞同鴨講。我覺得有點好笑又無奈，這場對話還真是考倒我了！

突然我聯想到，不久前有一群小男生也拿著同樣的小玩具，跟我說他們在做輪胎，這次我終於比較有把握問他說：「喔~是輪胎嗎？」他終於不再回應我，而是心滿意足拿著他的小玩具，去跟其他小朋友玩了。

這就是幼幼班的人生好難之一：說話要讓人聽懂，好難！

02

放學時間，小朋友排隊走到紗門外之後，就到鞋櫃裡找到自己的鞋子，然後坐在階梯上穿鞋。

坐在階梯上有三個小朋友，其中就有兩個把鞋子的左右腳穿反了。這時聽到老師說：「00，要交換！」將近一年時間的相處默契，小朋友聽到老師說的關鍵字，就知道要把左右腳的鞋子換過來穿。

我以為他們應該可以自己完成任務了！這時，一個小朋友卻拿起左邊的鞋子，很自然地抬起右腳套進去…！

縱然左邊右邊傻傻分不清，但能自己嘗試完成一件事，對幼幼班的孩子來說仍是非常有成就感的！所以，偶爾還會聽到他們咬字不清、可愛又自豪的自言自語說：「我會計己穿！」

這就是幼幼班的人生好難之二：要把鞋子穿對腳，好難！

03

那個向我介紹「奴拆」的小傑，是班上年齡較小的孩子。以前對他的印象是不愛喝水、吃東西也很慢，偶爾還會哭鬧，經常需要老師特別照顧。這次進班，我發現他成熟懂事了許多。

點心時間，他看到我站在一旁，便指著靠牆邊的椅子跟我說：「老師，你的椅子在那裏！」他示意要我坐下來。小傑這個貼心的舉動，讓我覺得好窩心！

吃完點心，他轉頭看見水壺架底下有一雙襪子，便提醒坐在對面的小寧：「妳的襪子沒有收。」小寧說：「啊！我忘記了！」於是趕緊撿起來收到書包裡。我很訝異，小傑居然一看就知道那是誰的襪子。

最近我透過學校的line群組得知，經常照顧小傑，帶他來上下學的外婆，因為車禍突然意外離世了。我問了園長及班導師，小傑還好嗎？他們說他看起來還好。這次我在班裡也看不出小傑有什麼異樣。

在遊戲時間，小傑很開心地反覆唱著baby shark這首兒歌，雙手還比著小鯊魚、大鯊魚嘴巴的動作，玩得很開心。不知為何，看著他開心的笑容，我卻覺得格外心疼。

我知道，這只是我個人經歷的情感投射。因為幼兒時期有段時間都是奶奶陪伴照顧我，那時我最擔心的事情就是有一天她會突然離開我。

然而，並非每個有相同經歷的人都會有同樣的感受，小傑可能是天生的樂觀派也說不定呢！

這就是幼幼班的人生好難之三：生死離別意味著什麼，好難！

即便如此，觀察力這麼好、這麼細心又貼心的小傑，肯定感受到外婆不在身邊的生活發生了變化。

一開始，他的父母不太知道要如何告訴這麼小的孩子，外婆離開的消息。還好班導師有協助引導小傑。

放學時間，小傑聽到廣播傳來「某某小朋友回家」的聲音。他抬起頭來平靜地問我：「阿公來了嗎？」他其實很清楚，現在已經不是外婆來接他了。

或許生死離別對於兩歲多的小生命來說，能知道並接納照顧者的改變，就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相信這段經歷，能使小傑成長得更為堅韌與勇敢。也希望在他失去外婆的同時，仍能感受到其他親人及師友的關愛及陪伴，順利度過這段變動期。

這篇文章的人生好「難」，其實是用成人的視角來敘說幼兒的感受。這跟「有一種冷叫做媽媽(阿嬤)覺得冷」的道理相同。

對於這麼小的孩子來說，剛來到世上的一切經歷，都是新鮮且新奇的體驗，沒有什麼好壞、難易之分。這些概念的形成，及隨之而來的感受，多是受到成長過程中，成人給予的回應所影響。

一個在容許試誤、鼓勵多於責罰的家庭中培養的孩子，肯定覺得成功不難，因為只要多體驗、多嘗試幾次就可以了。而一個被高要求對待的孩子，就容易感受到表現總是不如預期的壓力與困難。

有時看看這些最天真的孩子，總能提醒自己：能否用一顆最純粹的心，撇開所謂的標籤或概念，如實體驗生活裡的一切？儘管別人無法理解我所說的，或面對像學穿鞋那樣怎麼也做不好的事情，仍願意一再嘗試，不覺氣餒？

原本我以為需要為小傑做些什麼，沒想到卻被他的樂觀所鼓舞。他以一個孩子所獨有的「活在當下」本質，充分享受生活裡的每一刻，既不追憶過往、也不擔憂未來。

外婆的離去沒有讓他的世界蒙上陰影，他依舊活出屬於自己的快樂與光彩！

「是否由於我們對人生的聚散離合總是執著牽掛，才忘了生命的真相本是無常與變化？」「或許學習平常心、以孩子不染塵俗、沒有過多濾鏡的眼光來看待，才能還原世界的本來面貌？」

當我回顧近日在幼幼班與孩子相處的點滴，小傑純真燦爛的笑容再度浮現在我腦海裡，我不禁這麼思考著。

來！跟著小傑舞一曲baby shark！(也許在鯊魚家族的歌詞情境裡，小傑依然感受得到外婆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