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學而第一,陽貨第十七)。
這句話很有意思!寥寥數位,但資訊很大。
『巧言』包含兩個意思,一是乖巧動聽,而是不實之辭。如是實話又很動聽,那是善言,善於言;如不是實話說得又不動聽,那就是赤裸裸的謊言。
『令色』就是善於使臉色。比如剛對權貴滿臉堆笑,轉過背來,就對下人聲色俱厲。或者不知道來人的來頭,一臉的倨傲,知道是長官後馬上變得低三下四。臉色就像川劇變臉那樣瞬息萬變。
孔子說:『撿動聽的漂亮話,盡說些不實之辭,善於變幻臉色以討好奉迎他人,少有這樣的仁人』。
這裡,承上句,孔子從反面來說明什麼不是不仁的表現。『巧言令色』就是其一。而上句『其為人也孝弟』,是從正面來說明什麼是仁的行為。
這句話還在陽貨第十七篇中完全重複出現過一次。在公冶長第五篇中也出現過同樣意思的話,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公冶長第五)。足見孔子在弟子面前說過多次,讓弟子們覺得很重要,所以編排《論語》時,將這句話放在這麼前面的位置。
那笨嘴笨舌之人是不是就『多矣仁』呢?孔子還真這麼認為,『子曰:剛、毅、木、訥,近仁』(子路第十三)。剛強、果敢、質樸,鈍言,就接近於仁了。
這麼說,好像孔子自己肯定不巧言令色了。但看《論語》鄉黨篇中描述的孔子的言談舉止,卻不完全是那麼回事。
『孔子於鄉黨,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廟朝廷,便便言,唯謹爾』(鄉黨第十)。
孔子在自己鄉里顯得很溫和恭敬,不多說話;而在宗廟裡、朝廷上,卻很健談,但比較謹慎,想好後再說。
『朝,與下大夫言,侃侃如也;與上大夫言,誾誾如也。君在,踧踖如也,與與如也』(鄉黨第十)。
在上朝等見國君時,同下大夫談話,很放鬆自得,很有氣勢;但同上大夫說話,就變得嚴肅平和;國君來了,又變得緊張拘束,小心謹慎。
從這些描述中,我們可以看出,孔子確實並不巧言,但卻令色。和不同地位的人相處時,臉上的神情很不一樣。
這並不奇怪。儒家講究『禮』,在處理人與人的關係上主張區別對待。總體上,對上要恭。不用說,自然上就會對下傲。孔子有很強的自我約束能力,能中規中矩地按儒家禮儀行事,不會出格。但就人群總體而言,自律性是個隨機分佈,多數人就會對上極盡奉迎,對下則肆意欺壓。
因而,孔子雖然厭惡巧言令色,認為巧言令色之人不會有仁心,但巧言令色卻是孔子主張『禮』的必然結果。儒家的主張往往都是這樣,結果與初衷恰好相反。
2017年2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