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03/05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超越平凡的邪惡:談電影《夢想集中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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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對二戰納粹歷史有所了解(或是看過《平凡的邪惡:艾希曼耶路撒冷大審紀實》一書),應該熟知魯道夫.霍斯(Rudolf Höss)這個名字。他焚燒了數不盡的猶太人,建造毒氣室使用殺蟲劑Zyklon B導致一百萬人死亡,也是《夢想集中營》故事的男主角。漢娜.鄂蘭所書,雖旨在記錄艾希曼於耶路撒冷審判的過程,但文中卻也提到了與艾希曼有著緊密交情的霍斯。


「霍斯自己在接受審判時,表示他是在1941年6月直接從希姆萊那邊獲得消息,希姆萊還告訴他,艾希曼會跟他討論某些『細節』,霍斯在他的回憶錄中聲稱,所謂的細節跟毒氣使用有關,對此艾希曼極力否認。……艾希曼跟毒氣使用完全沒有關係,他定期跟霍斯討論的『細節』是關於集中營可承載的屠殺量,也就是每週能殺死多少批猶太人,或許也包含擴張計畫。」



焚燒,冷卻,清空,送入


這段文字敘述令人不寒而慄,顯然毒氣與屠殺皆與霍斯有關。回到《夢想集中營》,霍斯時任奧斯威辛集中營指揮官(同時也是任期最長、最「成功」的指揮官),通過環型焚化爐的設計及焚燒、冷卻、清空、送入的簡單步驟,提高了屠殺猶太人的「效率」。夜裡漫天的火光、骨灰和淒厲的尖叫聲,霍斯對自己親手打造的人間煉獄(奧斯威辛集中營)極為滿意。


​與煉獄一牆之隔的是霍斯的高級花園別墅,褓姆抱著嬰孩聞著芳香的天藍繡球、玫瑰和大理花,女主人喝著咖啡聊天,僕人們正在室內室外忙著清掃。這是霍斯一家再平凡不過的日常。閒暇之餘,孩子們還能到河邊戲水,只是他們並不知道,水位高漲也許是集中營排放的屍水?冬天降的也許是骨灰而不是雪?誰知道呢。​​


別再做那種事了

漢娜.鄂蘭說:「艾希曼似乎總結出我們在人類漫長罪惡史中所學到的教訓——邪惡的平庸性(Banality of evil)才是最可怕、最無法言喻、又難以理解的惡。」而霍斯的惡,簡直超越了平凡的邪惡。他沉浸在成功想出以毒氣殺人的喜悅之中,他甚至不覺得這樣的想法是有罪、是殘酷的?!​


彷彿在牆的另外一邊,那看似和諧美好的家庭生活,就足夠消去內心的負罪感。殊不知,像霍斯這樣的人,「既談不上邪惡,也非虐待狂,無論過去還是現在,他們都極其正常,甚至正常得讓人害怕。……他幾乎不可能知道或意識到自己正在做惡的情況下犯罪。」這才是最邪惡、最令人懼怕的。​


《夢想集中營》要談的,就是這種平凡而正常到近乎完美的弔詭狀態。除了默默發出「別再做那種事了」的警語,和在熱成像下散發溫暖光影的孩童們之外,連同霍斯在內的所有納粹黨人,基本上都處在一種絕對服從的集體氛圍之中;他們不認為自己有罪,因為他們是公務員,只是執行的工作內容是屠殺而已。


​一級一級下去,通入沒有光的所在


​然而罪惡感總會在潛意識中緩緩累積,最終爆發。匈牙利大屠殺前夕,霍斯站在階梯上頻頻乾嘔,畫面穿插的是奧斯威辛集中營成為博物館後,清潔人員慣常地反覆洗滌擦拭的景象。清潔人員和霍斯身影的交錯,形成一種今昔對照,暗示著人類對「工作」(服從)的麻木無感。回顧歷史傷痛,是為了哀悼,也是對邪惡的抵抗,如同電影開場篇幅頗長的黑畫面,即有此意味。毋忘歷史,雖已是陳腔濫調,但若任由邪惡生長,最後就會和霍斯一樣,「一級一級下去,通入沒有光的所在」。​


漢娜.鄂蘭在《平凡的邪惡:艾希曼耶路撒冷大審紀實》正文最後,代替法官說出了艾希曼必須得死的理由,這個理由同樣適合用來作為魯道夫.霍斯的最終判詞:


「你之所以變成這個大屠殺組織中一個聽話的屠夫,完全是出自壞運氣,但這不影響你執行、從而支持大屠殺政策的事實。因為政治不是兒戲,在政治中,服從就等於支持。正如你支持並執行屠殺命令,拒絕與猶太人以及其他民族共同分享這個世界一樣——好像你和你的上司真有權決定誰應該或不應該在世界上存活——我們認為,沒有人,也就是說,全人類中沒有任何一個成員,願意和你共同分享這個世界 。這就是你必須被處死的理由,也是唯一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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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總結
夢想集中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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