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務人員考試錄取基礎訓練時,有堂不會考試的課─「經典研析與文官素養」,其實我對這門課的期望很高,因為台大哲學系苑舉正老師就曾擔任文官學院「經典研析」課程的講師。當然,本梯次的講師也是大有來頭,便是本書的作者─中正大學中文系的王瓊玲老師(本班還有同學大學時曾修過她的課)。
課堂上,老師分享了許多她創作的原因與歷程。「從事學術研究多年,驀然回首,發現生命的提升與救贖,必須仰賴於文學,於是毅然投入創作的行列。」本書的取材,便是取自同是梅山人的阿祿叔的823故事。
1958年8月23日傍晚6點30分正,「隆!咻嗚~砰!」「隆!咻嗚~砰!」「隆!砰!砰!咻~嗚~」……太武山那邊,火焰閃閃,一道黑煙竄起,夾雜隆隆的爆破巨響,茫霧般的陳塵灰,猛衝上天。47萬發砲彈轟炸金門群島,每1平方公尺,平均落彈4枚,一打就打21年,直到1979,中共與美國建交,才正式畫上句號。
27歲的阿祿叔在退伍前一個月,被砲火炸得震出眼珠而全盲半聾,排長當場屍橫遍野,同班的弟兄親眼見證這一幕後就瘋了,從此居於花蓮的療養院。回本島後,阿祿叔每個月都帶著一鍋羊肉到花蓮看這位弟兄,眼盲心不盲的阿祿叔更與不離不棄的妻子養兒育女,過著粗茶淡飯的日子。直到遇見王瓊玲老師,在一次次的訪談後,王老師甚至飛抵金門古崗,重返阿祿叔當年被轟炸的地點,因為不清楚確切的位置還打給阿祿叔確認。「面對古崗湖右手邊有個小山丘,上去後往沙灘看過去有5個凹下去的工事基礎,不管左邊還是右邊數來第3個就是了……。」王老師站在古崗山上,清楚的看見這5個環,並帶回了那片沙灘的沙,讓阿祿叔當場睹物思情喚起了823的一草一木。王老師甚至還請金防部協助找到了當時排長的墓,讓阿祿叔有機會在有生之年重返金門。
「海峽兩邊大人物,什麼都不怕,就只怕輸;甚麼都可不要,卻死要面子;甚麼都講,就是不講信用。」
「船艙門一打開,士兵們像一盤象棋子,全數倒進楚河漢界的棋盤─國共戰爭續集的靶場。」
戰爭是一種擁護權力的手段,而士兵不過就是一枚棋子。但若非這群無名英雄的頑強抵禦,或許將有更大的死傷。關於歷史,戰爭的歷史,我們常簡單的思考輸贏,思考若歷史改變了戰局,我們不是台灣人,而是日本人或中國人,那麼生活會如何?是否會更好?假設的事情永遠是假設,亦如,如果我不念建築的話現在會在做什麼?當我們這樣思考時,我們是在思考什麼?思考平行世界那個沒念建築的我嗎?思考因選擇建築而感到痛苦、並且喪失其他可能更好選擇的我嗎?我認為當我們這樣思考時,其實是試著「改變」歷史。歷史不是死的,而是跨時空性的存在,當我們與歷史的自我對話,我們改變了現在自我的想法,便能夠改變我在歷史上的意義。也許口袋不會突然蹦出1百萬、李嘉誠不會突然來認親,但是在物質之外,我們能夠感受到更大的精神。亦如阿祿叔無法改變他全盲半聾的事實,但是他可以選擇用什麼樣的心態面對,如同薛西佛斯有享受生命過程的可能與權力。一枚棋子是棋盤上的一部分、是棋手的一部分、是棋手與棋手間雙方都欲追求勝利的一部分、是歷史中無數棋局中的一部分、勝敗是下一盤棋局的開始、上一手是下一手的原因。
莊子在〈齊物論〉說:「非彼無我,非我無所取。」沒有那些變化就沒有我.,沒有我,變化就無從表現.。又說:「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自彼則不見,自知則知之。故曰彼出於是,是亦因彼。」各種事物無不存在它自身的對立面,從事物的對立面看便看不見這一面,當理解事物的正反兩面時,才有對事物一完整性的認識與瞭解。
那場823砲戰的棋局,甚且不是完整的棋局,而不過是左上角一片較大的「征子」,左上角的勝利不保證整盤棋的勝利。而綜觀棋局,沒有贏就沒有輸,輸和贏是相生相成的,重點不是結果是否符合最大的效益、或是否最利己、或動機是否是符合義務論,而是我們藉由歷史開始思考,看見不同面向的歷史,不同位置對同一歷史的不同詮釋,進而更能掌握人生多種可能的意義,讓下每一顆棋子時看見不同的我。
2017/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