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3-22|閱讀時間 ‧ 約 28 分鐘

哈比亂亂讀|我家有個小小哲學家!(1):你看到的紅色是我的藍色嗎?

「我不知道紅色在你眼裡是什麼樣子。」讀到前言的這句話,我就直接把這本書拿去結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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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都是殭屍嗎?

記得小時候,我常常會看著姊姊,心裡想著:「不知道姊姊現在看著我的視角長什麼樣子?她看出來的世界是什麼顏色的?她在想什麼?」我希望自己可以變成姊姊一秒鐘,體驗看看當是什麼感覺,但我知道那永遠不可能,我永遠沒機會體驗到看著統計算式不會晃神是什麼感覺,她也永遠不能理解能像我一樣聽懂日文是什麼感覺。

然後我就開始想,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每個人,每一個人,都一直在體驗各種事情,產生各種感覺,但那種感覺我卻永遠感覺不到。這讓我很落寞,覺得自己錯過很多事情。在我坐在教室裡被迫聽懂孔子的時候,有人可能正在日本東京迪士尼樂園玩;電視上播放被綁架撕票的小朋友正在受苦的時候,我一樣過著自己平凡的日子;我在辦公室吹冷氣上班時,爸爸每天都在炎熱的工廠裡工作⋯⋯

他當下是什麼心情呢?

這種想法在某一陣子曾經變形,變成了「說不定世界上的其他人,都是某種外星人(或機器人)」,然後這個想法越來越膨脹,還延伸成了一個完整的架構:我認為只有我是有意識的「人類」,是某個公主?奇蹟?是大家(這個世界?)期盼已久的人類。總之就像楚門的世界那樣,我活在眾人(同時也是沒有人)的矚目之下,只要我離開爸媽的視線,他們就會停止演戲,恢復成一動也不動的機器人,其他人皆然。而且我在想什麼,它們也都聽得到(糟糕!我正在懷疑大家都是機器人的想法也被知道了嗎?它們會不會把我也變成機器人?)


但後來我就放棄這個想法了啦,畢竟即使它是真的,我也是好好的活到現在了,沒有被抓走,也沒有被變成機器人(沒有嗎?下一篇再談「人類到底有沒有自我意識」這個問題。)

死掉會痛嗎?

場景轉換到廚房,我記得小時候看媽媽在煮蛤蜊湯,我總會為蛤蜊們感到難過。前一秒還在呼吸吐砂,下一秒就被丟進滾湯的熱水裡,啪,沒了。


某一陣子(大概幼稚園中班吧),我因為意識到人終有一死而感到很焦慮,問媽媽:「我什麼時候會死掉?我好害怕,死掉很痛嗎?」媽媽嚇了一跳,然後只回:「那還很久以後的事情啦,不用想太多。」但我看著蛤蜊,死掉就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啊。這一秒牠們還活著,下一秒就全都掰掰了。死亡一點都不遠。

不知道蛤蜊吐沙的時候在想什麼呢?
蛤蜊想事情的時候,內心的語言是蛤蜊語嗎?(好好奇那要怎麼講)
被燙死的那一瞬間牠會痛嗎?
牠來到世界這麼短的時間就又離開了,有意義嗎?

這種思考也常常發生在蚊子、水族館的魚、山上的植物,或者是(根本不可能有機會見到的)深海的大王魷魚身上。噢對了,還有各種課堂出現的古人身上。(希特勒當初到底在想什麼?李白醉醺醺地看著月亮寫詩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那都是真真確確存在,但我們卻永遠不得而知的內在世界。

衛生紙也有感受嗎?

把這種想法延伸到極致,某些時刻我也會想像東西在想什麼。後來看了這本書才知道,哲學家也提出過這種看法,叫做泛心論,指所有物質可能都擁有與心靈相關的經驗。(但此理論並不主張萬物皆會思考,而是這個世界是由經驗交織而來。嘿,與我上面的「每個時刻都有一堆生物在體驗各種東西」的想法一樣欸。)

最常被我設計對白的就是衛生紙了,我會想像它們本來是樹的時候的樣子,想著「林北本來站在那裡好好的,死人類把我做成最賤的衛生紙,靠北!」然後如果被拿來擦打翻的水,這張衛生紙就是抽到上上籤,乾淨的結束它的紙生。下一張衛生紙抱著一樣的期待,結果卻被拿去擦大O⋯⋯oops,sorry~(對,五歲的哈比在上廁所的時候就在想這些有的沒的)我會為被拿來擦黃金的衛生紙感到難過,希望它來生可以做一張獎狀或者是名畫家的畫紙之類的。

某一天我在路上,看到有人騎車走掉,過沒多久又繞回來,撿起了他掉在地上的手套。調皮的哈比又開始亂想了:「那個手套剛剛躺在那裡在想什麼呢?是不是『林北躺在這裡啊,死人類你要去哪裡!』?」東西只能被動地被移來移去、使用磨耗、踩踏抑或坐著、支撐著,以各種狀態存在。物品有各種被使用的方式,但它們卻沒有辦法發表任何意見。有時候從娘家翻出小時候的玩具,它可能躺在櫃子裡20年了,我就會想:「這20年來,你躺在這裡,在想什麼呢?」(但我不是玩具總動員那派,假設物品們會在人們看不到時動起來。我偏向認為它們不會動也不會講話,但它們可能還是有某種靈性

東西們(就人類所知)不會思考,沒有感受,就只是存在。即使被遺忘,也不會消失。


病人說看不清楚,是真的嗎?

最近看了這本書,構思一定要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想到了工作上還有一件事,很符合這個主題,那就是:

病人到底看到了什麼?

好歹我也是在眼科工作的欸!「每個人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什麼」這件事跟我們再息息相關不過了!


曾經有位近視手術後的病人,主張她術後結果很差,看什麼都不清楚。機器測量出來的度數很漂亮,顯微鏡觀察角膜也沒有破皮等等狀況,斷層掃描眼底(黃斑部、視神經)也都很健康。醫生建議她至大醫院做腦部檢查,但也都沒有問題。

但她就是看不清楚,視力(比缺口那個)只有0.5以下。那問題就導向:

她說的不清楚,是真的嗎?

這個個案鬧到衛生局去申訴,吵了好幾個月後,最後以退費一半收場。

我們內部的討論都覺得,會不會她是在假裝?畢竟比視力的時候,你看得到卻故意亂比,也沒人能舉證,只有你自己知道你看到了什麼。這是個很邪惡的假設,我不太想相信一個年輕人會為了一半的手術費,鬧這麼一大齣戲。但是所有科學證據都無法解釋為何她的視力會不好,就像是有台電腦,所有的零件都沒問題,也沒停電,但它卻打不開一樣。

沒道理啊。

我就在想,要是有某種機器,可以客觀地呈現這個人目前看到的世界長怎樣,那就不會有這些麻煩了。(我也不用每天在那邊「來先遮住左邊,這個看得到嗎?」)

不過這又會衍生一個問題喔!那就是我看到的機器呈現她的視界,是用我的眼睛看到的。假如機器呈現了一個很清晰的圖像,這個畫面裡,1.0我看得很清楚,但我可以因此判斷她的視界裡這個1.0的E也很清楚嗎?會不會變成兩個人指著機器螢幕,我說明明很清楚,她說明明很模糊?

沒完沒了XD

你看到的紅色是我的藍色嗎?

這就是哲學上所謂的意識的困難問題(Hard Problem)。書裡的譯注說明這個詞的意思是:

指無法歸結爲結構和功能的問題,通常跟解釋意識體驗的來源及本質有關。

完完全全就是這個病人的狀況!結構跟功能就沒問題,但她的意識體驗就是不清楚,但我們卻無從得知她這樣的體驗從何而來。

作者在他幼稚園時,某天很難過的對他媽媽說:「我知道紅色對我來說是什麼樣子,但我不知道它對你來說是什麼樣子。」他媽媽一頭霧水,指著紅色的物體說:「紅色就長那樣。」作者回答:「我知道,但我還是不知道它對你來說是什麼樣子。」最後他媽回他:「不要講這個了,這不重要。」要是我是他媽媽,可能也會在內心想哩喜勒公三小吧!


不過這個哲學的討論沒有不重要。

會因為發現「自己永遠無法理解他人的感受」而感到寂寞的人,是很溫柔的。作者也提到,我們還是能預測他人的心情,例如看到一個在哭的人,你不會說他很開心,你會知道他很難過。(不過你的難過的感覺,跟我的難過的感覺,是一樣的嗎?會不會我的難過跟你的開心才是一樣的?)(夠了!)

每個小孩都是哲學家

我讀的大學有哲學系,那時我也是問過「哲學系出來可以幹嘛?」的其中一人。但我才發現,我從小就有哲學的思考傾向,這是一門思考的藝術,而且我覺得它很好玩,它可以幫助我們更了解自己與世界(或者說,更不了解?)

前幾年很喜歡讀心理學的書,懷抱著神之自信認為自己一定可以當個夠好的媽媽,但理論在現實派不太上用場,兒子總是ㄣˊㄣˊㄣˊ叫個不停,什麼都不爽,什麼都能抱怨。以前我會很沮喪,覺得讀了這麼多書,也沒比較懂怎麼養小孩。但現在的我釋懷一點了:

我永遠也無法理解兒子的感受。

今天晚上他就是討厭綠色的杯子,他看到綠色的杯子內心就是會湧起一股無來由的憤怒。我無法理解,但我理解。就讓他氣吧!(而且說不定他的生氣,跟我的興奮是一樣的感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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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總結
我家有個小小哲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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