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4-10|閱讀時間 ‧ 約 34 分鐘

下流志向:為什麼孩子不上學、不工作

內田樹  2008 麥田出版社

分類:論說--理論 

★★☆☆☆


一句話:

作者以消費主義對教育的影響,解析現代日本年輕人不想學習、不想工作的原因。本書主要內容是作者2005年在Top Management Coffee講座中的演講稿。

 

重要字句:

逃避學習:日本九零年代以來學生學力下降的可能原因。孩子不認為受教育是值得一提的權利而輕易主動放棄。

逃避學習與逃避勞動,是個人意志的表現所做出的選擇,這種思考方式的脈絡和背後的理論體系,是本書想要探討的主要內容。


消費主義及等值交易的特色:

  • 無論年齡或社會地位,只要以消費者的身分出現,都可以用相同的金錢交換等值的商品或服務。
  • 買方相當熟悉自己所購買的產品。
  • 對於他所面對的事物都視為商品,衡量其價值與自己付出的代價判斷該交易是否合理。
  • 消費者為了取得優勢,故意讓賣方覺得自己對這樣商品沒什麼興趣。
  • 交易過程中,消費主體不會發生改變。

 

摘要:

逃避學習

背景:

不同於新世代,過去的日本社會不會有人質疑學習和勞動的功能。

根據1999年IEA學會的統計,日本學童的校外學習時數敬陪末座。

少子化,大學錄取率大增,造成素質下降(將近六成大學生英文程度在國中階段)。

學力整體下降導致學童對本身學力評估不正確,沒有意識到個人學力下降(使用偏差值做為入學考試標準)。

 

對不了解的事無動於衷:

略讀,不知道意思的字就跳過也不在意,「不懂也無所謂」的態度。作者認為他們是把自己不懂的事物視為「不存在」的事物,不會感到驚奇或引起想要去了解的態度。

 

等值交易:

「老師,我們學這個有什麼用?」孩子以坐在課堂上的痛苦與忍耐看作「貨幣」支付給老師,因此希望能得到「等值」的財物或服務。作者認為當孩子問「為什麼我非要行使教育這項權利」,如果聽不懂就覺得不需要時,不應該以經濟報酬率的觀念做為動機,甚至不應該以孩子可以理解的方式回答。會提出這個問題的學生,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可能會失去學習的機會。他認為無法回答的問題,就不要回答,否則就會讓孩子在人生的早期階段產生「等價交易」的概念。

 

過去的孩童進入社會的第一步,是藉由確立自己為勞動主體(如家事勞動),建立獨立行為而參與社會活動,孩子並不用追究什麼意義,只知道做了勞動可以減輕父母的負擔,也藉以追求認同感和建立自我價值。現代的孩童因為社會型態改變,家事勞務日益減少,被迫以「消費主體」參與社會行為,尚未參與社會勞動前就先體驗消費,進而影響他們對教育的看法。在學校時也無意之中將自己視為教育服務的消費者,所以會提出「學這個有什麼用處」是極其自然的事。

 

教育的意義在於學習者必須在接受某種程度的教育後,有時甚至是教育過程結束後,才能了解自己從中獲得哪些助益。對於學校教育中的大部分內容,孩子其實本來就還無法理解其價值與意義,這正是孩子必須上學的主要理由,但以消費主體身分進入學校的孩子,並不了解學校是建立在這樣的理論上。

 

作者的假設是,在現代家庭中,家人互相以「誰在家裡忍受最多不悅、最委屈、最不開心」來衡量「誰對家庭的建立最有貢獻」。這個遊戲的規則「先提出不滿的人就贏了」,無論在什麼場合總是比賽誰先取得被害者的角色。於是教室裡的學童以聽課造成的「不悅」當做貨幣,與教師所提供的教育服務進行等值交易。孩子在學校進行交易能提供的貨幣只有「不悅」,他們希望自己的「不悅貨幣」能以最高的行情換取「教育商品」。對他們而言,公平合理地進行這項交易是最重要的,因此若是他們斷定「這堂課只值得十分鐘的專注」,就必須在其餘四十分鐘努力刻意地拒絕聽課,就像買方通常會假裝對商品沒有購買意願一樣。學童為了遵循市場的機制,「努力」地表現懶散以抵抗吸引他們學習和成長的壓力。

 

學習不能建構在市場原理的基礎上,這是討論教育問題的基本原則。

 

如果認同學生為消費主體,就等於將決定權交給學生,由他們決定教育的內容具有什麼意義和價值。然而學習的意義和過程是有時間性的,無法像商品和貨幣同時擺在一起表現出物品的等值關係。學習是一段動態變化的過程,意義與價值並非可以事前衡量。以母語的學習做例子,我們不會經過功利計算它的實用性,在過程中也不知道接下來要學習什麼,或是這件事的價值或意義,一開始還說不出個所以然時,學習就已經開始了。

 

在學習過程中最需要啟發的,是培養孩子因應外界變化而自我改變的能力,就人類學的觀點來看,學習的意義即在於此。維持消費主題的角色而抗拒隨成長而來的變化,就是市場原理對孩子的要求。

 

「找尋自我」的意識形態

當一個人的自我評價與外部評價之間產生落差,所謂的「自我探索」就成為其特有的行動,真正的目的不在於了解真正的自己,而是重設過去所接受的外部評價。因此決定到一個沒有人認識自己的地方去做自我探索之旅開始流行。然而個人的獨特性,是必須由他人的認同和證明你的價值無可取代之後才會存在,真正的自我探索應該探知的是我所處的環境網絡為何?我又能發揮什麼機能?而不是只看見自己,不斷地往自己的內心探索。我們的社會總是習慣性地認為「自發性的動機」比錢、權、名等外在目的還要高尚,延伸成個人隨著自己的興趣行事是比較崇高的,這種目中無人的價值觀才是教育面臨瓦解最根本的問題。

 

「這樣的知識對我有什麼幫助?」這名學生就像一個孩子,拿著他最喜愛、只有三十公分長的直尺,想要測量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這樣的孩子,我們該如何教育他?

 

「為什麼要學習?學這個有什麼用?」孩子深信提出這種看似具批判性的問題讓老師無法回答,是某種知性能力的證明。如果無法得到滿意的答案,就自信滿滿地將學習的機會拋開,正是這種斷然的態度阻礙孩子的成長,而他們自己絕不會有所自覺。提出這類問題的人,已經設定一個前提:個人判斷事物的價值觀是完全正確無誤的,我認為有用的東西就是有用。於是這類思考模式,造就了賤價拋售自己未來的孩子。

 

所謂學習,意謂著將所學事物的涵義或價值,逐步建構到自己能夠理解的過程。人們必須在學習告一段落之後,才能開始理解自己目前的程度;這是充滿活力的過程,一旦將時間因素排除,講究「實學」或按照教學大綱,學生預先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學習內容,這樣的前提下,學習根本無法成立。

 

風險社會裡的弱者

背景:

日本社會所謂的「結構改革」路線,宣示國家從集團主義和重視團體和諧走向強調個體性、自行承擔責任風險的個人主義。

 

龜裂的社會輸送帶

經過一定程度的努力,就能得到一定程度的資源分配,這種努力與成果的相關性可預測的社會體系,稱之為輸送帶系統,如學校體系就是典型的例子。當管路太過肥大(如高等教育錄取率提高),管口卻變細,便造成龜裂與「外漏」,不確定性增加,努力與成果的穩定關係瓦解,即為社會的「風險化」。

 

「兩極化」則代表「努力得到回報」與「努力卻得不到回報」之間的明顯階層差異。兩者的能力和努力並沒有太大差異,但社會資源的分配可能有天壤之別,進而影響面對風險時的生存戰略選擇。教育體系中,上層家庭還是深信「取得高學歷雖不保證有高成就,但還是能得到更多的利益回收」,而下層家庭卻不再相信學歷的效用。這已不是「學力差異」的問題,而是「對學力效益的信任」與「努力背後的動機差別」的問題。努力與成果相對關係的瓦解只出現在某些階層上,表是社會的風險並非由全體成員公平承擔,而是不同社會階層存在著風險上的差異。唯有認同風險,接受並理解努力與成果之間的不確定性,而採取行動持續努力的,才能降低風險而掌握生存優勢。

 

覺得「再怎麼努力也沒用」的人,正承擔著最大風險。

 

如果努力的動機本身就存在著階級的差異,就意味在競爭開始之前,某些人已經掌握了極大優勢,如此看似公平的能力主義就並非公平競爭,教育結果的不平等並非單純來自於能力的差異,占優勢的一方能合理地持續獲勝而掌握社會資源。

 

能力主義傳達的是想要享受什麼樣的權利,都歸結到自己決定採取哪些行為,如何面對風險也取決於自己的決定,不期待任何人的協助,每個獨立的個體都必須各自承受個人的責任。

 

風險控管

商業領域著重的是風險應對,追求伴隨成功而來的利益,但作者認為在風險社會中較明智的做法應該是進行風險控管以避免損失。一般人認為「不斷選擇正確的解決方案」才是風險社會下的生存之道,但環境的複雜性可能使為了選擇正確方案的成本高於利益。風險控管的另一種說法是將採行正確解決方案的成本,盡可能降到最低。日本人之所以停止思考風險控管,來自認為風險不致命的錯誤安全感、以及對自己的立論和知識運用過度自信。

 

人們思考的應該不是「如何能找出正確答案」,而優先考慮「怎樣可以不犯錯」!

 

風險社會中的風險控管並非一己之力就能達成,需要與他人的合作平均分攤利益與損失,以及安全防護網的運作。由個人獨自面對,進行風險控管,理論上是行不通的。唯有以團體生存為目標,相互扶助,才能在風險社會下生存。「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從人生開始就置身於緊密的政商網絡中,以放棄自己決定的部分自由為代價,將個人風險轉嫁由集團全體承擔,這類由相互扶助團體塑造下成長的人,逐步成為社會的強者。現代豐饒又安全的社會,人們相信靠著「自己決定,自己負責」就能全身而退,將過往舊時代遺制如血緣或地緣等生活共同體視為阻礙自我獨立發展的阻礙,減少了體系互相照應扶持的功能。

 

現代日本人對於麻煩別人或被人麻煩已經到過度反應的程度,但這種雙向關係不存在,相互支援的網絡就無法產生功能。在實際的風險社會裡,忠實奉行「自己決定,自己負責的」只有結構性弱者。將「孤立無援」視為獨立自主,將其他人的存在視為自由與自我實現的妨礙,儼然成為實現自我的遵循典範,又因女性主義及後現代主義的支持,逐漸獲得日本社會的認同。孤立的自我面對學校體系,自認為自己的價值觀足以和學校體系相互匹敵,當自己無法理解學習的價值時,就拒絕學習,因而產生的風險也得由自己承擔。孩子反而還因此自滿並產生更高的自我評價,更加快了社會階層下降的速度。社會下層的孩子只能透過該階層內部的評價(否定文化資本與教養)建立「自信」,使階層更趨向封閉,以刻意脫離成績主義的價值觀建立良好的自我評價。

 

無視於現狀,關起門來標榜自我(只主張多肯定孩子優點,讓他感受到成就感及滿足感),只會助長僵化的意識型態對社會造成的影響力。正是這股意識型態,影響個人在日常生活中,各自盲目遵循所屬階級的社會結構規則。

 

逃避勞動

自由決定的弔詭

自由、不須背負工作責任的生活方式遠比「出人頭地」重要,如果事情是透過自由意志而決定,即使這個決定為自己帶來不利的後果也無所謂,這可以算是某種「自我決定的盲目崇拜」,作者認為醫學上的「知情同意」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尼特族(Not in education, employment or training)就是一個被迫自己決定的病態現象,孩子成熟的最初階段,即以消費主體的角色參與社會,同時代表著孩子即自我封鎖,抗拒面對「時間」與「變化」,在人生極不成熟的階段就結束形塑自我的過程。

 

有關工作的報導,媒體總是大肆鼓吹追求「最高的個人利益」,幾乎從來不提「事前為他人排除障礙」(例如為馬路鏟雪)這類雖不顯眼、卻是維繫人類社群生存的必要工作。

 

尼特族形成的原因:

將「厭倦目前的工作,另謀出路」視為「成功」而不斷循環。拒絕當下,把失敗的責任隨便推給別人。

被賦予難度較高的工作時,不對當成對自己工作表現的肯定,反而當成刁難;且需要迅速而適當的評價,而把薪水當做量化工作表現的評價,也是一種「無時間模式」的應對方式。

不了解不同於沒有時間變化的消費行為,勞動主體是一種時間性的現象,須要讓人實際看到勞動結果,才能獲得認同。不考量時間因素的話會認為薪水總是太少,並非等值交易。

 

勞動的本質是一種創造超額價值的表現,勞動的價值除了勞動者的薪水,其他剩餘價值促進了共同體相關的交易行為。勞動的人類學包括將自己創造的價值贈予他人以及接受其他勞動主體延遲的償還。如果沒有這些義務感和負債感,勞動的原動力也隨之消失。尼特族的問題在於認為勞動本身不合理,把消費行為的原理套用在勞動上,認為相對於自己的勞動,沒有得到對應的薪水和社會認同。他們判斷有沒有用處的基準,僅僅是連小孩都懂的價值(如財物、欲望、享樂、政治利益等)。

 

如果在完全不知道解決方式的情況下,問題根本不會被意識到;但如果找到了解決方法,就沒有所謂的問題了。學習過程中提出問題表示我們雖然稍微知道解決的方法,卻尚未有具體的了解。所謂知性,可以詮釋為將自己置身在時間變遷中,提出假設和驗證,然後觀察、思考、判斷自己的變化。相反的情況則是無知,逃避學習和勞動,事實上就是一種緊握著自己對無知的堅持。

 

提問與解答

經濟關係的標準化只關注交易時檯面上發生的事,沒有考慮到交易背後的意義,在交易的過程中更重要的是創造出人類的各種價值。而且一旦標準化之後,「自我」就不復存在,只能用經濟性的事物衡量各人之間的區別。

 

有史以來,人類社會一直不是由無時間感模式的活動所支配,人際關係、育兒、從勞動到收獲總是需要時間。全球化的浪潮,所有單位規格化與標準化,整體社會活動也隨之急速化。

 

人們把老師的才華當成可以量化的能力來評估,老師就算只是犯了一點小錯,也要有接受家長責難的心裡準備。我無法理解,為什麼這樣有損教師立場的模式能夠受到集體社會的認同。師生關係的本質是「無限的尊敬」,和傳承而來的「師承關係」,但只要把經濟合理性納入考慮,師生關係就會輕易崩解。

 

在都市生活要如何恢復時間性,這實在是個很大、而且有趣的課題。其中一個方法是謹守日常作息,別讓每天的生活秩序被突發狀況瓦解。

 

短評:

這本書從一個特別的觀點解釋現在日本學生為何選擇放棄學習,但看完我心裡還是覺得怪怪的,畢竟「為什麼要學這個」還是個很重要的問題,作者的回答在我聽起來就好像是說「不要問,反正先學就對了」XD但教育的市場化確實是個嚴重的問題,只是想要有解決之道還需要有更深的論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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